暮色渐渐地降临到了兴隆县山城,不紧不慢地蔓延进入兴隆县塑料厂,把兴隆县塑料厂的轮廓晕染得有些模糊。汪海枫和李晋宇押着车,司机王练州师傅开着那辆空荡荡的货车,终于驶进了大厂门口。车轮碾过熟悉的水泥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这趟倒霉的差事画上一个无力的句号。
“终于到家了!还是……还是家里好啊。”汪海枫感慨地说道。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他望着厂里那栋熟悉的办公楼,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此刻竟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家!可不就是避风的港湾么?哪怕这港湾简陋,此时此刻也能稳稳接住,他那颗惶恐不安的心。
李晋宇没说话,只是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眼里的红血丝在暮色里格外显眼。这一路,两人谁都没怎么说话,车厢里只有发动机单调的轰鸣,和两人各自沉重的呼吸,心里都像压着块大石头,堵得发慌。
这趟河南之行,简直就是一场活生生的噩梦。汪海枫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又困又累,可那股子后怕和焦虑却像附骨之疽,怎么也甩不掉。他和李晋宇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往办公楼走,目标只有一个——曹厂长的办公室。
汪海枫急切地抬手敲着办公室的门:
“咚咚咚!咚咚咚!”
汪海枫此刻顾不上什么规矩礼仪了,他不等应允,就一把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带着哭腔的大嗓门就冲了进去,喊道:
“曹厂长!可了不得了啦!我们……我们怕啥来啥啊!一顿饭的功夫,眼瞅着……被骗了,上当了!唉……”
他无奈的长长叹了一声,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屁股瘫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沙发顿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李晋宇也跟了进来,一肚子的火气和憋屈没处撒,他重重地坐在汪海枫旁边,胸口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愤愤不平的骂道:
“他娘的!这回真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啦!我们……我们让那一对儿狗男女给骗了!一车凉鞋五百箱一万双啊,在光天化日之下,眼睁睁地给偷走了!太可恨了!”
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指关节都泛了白,恨不得把那两个骗子揪过来狠狠揍一顿。
曹厂长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到两人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脸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黑得像锅底。大惊失色地问:
“你俩说什么?!”他猛地站起来,办公桌被撞得“哐当”一声,大声追问道:
“怎么就被骗了呀?在哪被骗了?报案了没有?人抓到了没有?”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砸过来,带着他一贯的威严,此刻却也难掩其中的震惊和急切。
李晋宇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把去河南送凉鞋的经过,从怎么联系上那个姓姚的老板?怎么把车开进那个看似正规的库房?怎么卸货的?到中午去吃饭,回来后发现电话停机,人去楼空,凉鞋不翼而飞……一五一十,连细节都没放过,原原本本地向曹厂长做了汇报。
他的声音还带着愤怒的颤抖,说到那对儿狗男女的虚伪嘴脸时,更是气得牙痒痒。
曹厂长一直没说话,手里那支大黑杆雪茄烟夹在指间,随着他手指的剧烈颤抖而晃动着,烟灰簌簌地掉在桌面上,他也浑然不觉。
他脸上的表情,就像一场变幻莫测的雷雨,随着李晋宇的讲述,一点点发生着惊人的变化:一开始是正常的肤色,然后渐渐涨红,像是有怒火在胸腔里燃烧;接着,那红色又迅速褪去,变得惨白,显然是被这巨大的损失惊到了;再后来,惨白中又透出几分铁青,最后,竟隐隐泛出了紫色,那是愤怒到了极点的颜色。
“太可恶了!太可恶了!”曹厂长怒吼道,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接着怒气冲冲的又说: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活生生把一车凉鞋给骗走?这……这骗子也太猖獗了吧!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变形,眼神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似的。汪海枫在一旁听着,更是沮丧得不行,他顺着曹厂长的话茬,有气无力地说道:
“谁说不是呢!地球人都想不到啊!我们把一车凉鞋好好锁在库房里,就出去吃个午饭的功夫,他们就敢从后门偷偷摸摸把货倒腾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这么……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他摊开手,一脸的难以置信,一脸的黑线又说道:
“打电话,早就停机了!那所谓的办公地址,根本就是假的!人呢?凭空消失了!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屈辱和无奈,喃喃的说道:
“就连请我们吃的那顿饭,最后都告诉服务员,让我们买单!五百八十块啊!就当是我们吃了不算,喂了金香花那只母狗了!”
他越说越委屈,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长叹了一声,又哽咽地说:
“唉!……真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啊!稀里糊涂的,就这么被骗了……我们报了案,可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那个郑队长,哼,打起了官腔,说什么案值不大,几十万、上百万、甚至上千万和上亿的案子都排着队呢,让我们等着,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破案!我们就只能留了联系方式,就这样,灰溜溜地回来了。……唉……”
说罢,又一声长长的叹息,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悔恨和无力感。
曹厂长深吸了两口雪茄,尼古丁似乎也无法平息他内心的怒火。烟雾“腾”地一下从他嘴里喷出来,迅速弥漫了整个办公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
“我看啊!”他咬牙切齿地说:
“这骗子就是连成了窝!那个小卖部的老板娘,还有那个饭店的老板,说不定都掺和在里面!你们想想看,就连那警察,都未必干净!这案子想破,想追回来经济损失,恐怕是难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悲观和愤懑。
“这……这可咋办啊?”汪海枫一听这话,更急了,声音都带着颤音,着急的问道,又心痛地说:
“那可是将近十万块钱啊!对于咱们厂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就……就不能,不能这样算了吧?”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那可是大家辛辛苦苦生产出来的凉鞋,是厂里的血汗钱啊。
就在这时,曹厂长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敲:“嘟嘟嘟!”
“请进!”曹厂长瓮声瓮气地,不耐烦的答应了一声。
山娃拿着一叠财务报表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屋里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气氛,再一听说汪厂长他们被骗了近十万块钱的凉鞋,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手里的报表都差点没拿稳,滑落掉地上。
他眨了眨一对小眼睛,眼珠子飞快地转着,沉默了几秒,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曹厂长提议道:
“曹厂长,我想起个事儿。杨卉菊出纳她父亲,不就在咱们县公安局办公室工作吗?要不……要不咱俩和汪厂长一起去一趟,找找他老人家,让他给出出主意,想想办法?毕竟是公安局内部人,或许能有门路。”
曹厂长一听,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他轻嗯着说:
“嗯嗯!这个想法不错!”他立刻点头,又继续说道:
“不论咋说,都是公安局系统内部的人,她爸又不是外人,去求求情,说说情况备个案,或许真能有更好的办法破案!”
事不宜迟,曹厂长当即拍板。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带着山娃和汪海枫,急急忙忙就往楼下走。
李晋宇因为情绪太激动,加上一路疲惫,被曹厂长留在办公室先缓一缓,然后让他先回家去了。
楼下,司机佟百优正把桑塔纳轿车擦得锃亮。看到曹厂长他们急匆匆下来,连忙迎了上去。
“佟百优!快开车!去兴隆县公安局,有急事!”曹厂长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好嘞!”佟百优答应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这架势,也知道是急事,赶紧拉开车门。
车子“呜”地一声发动起来,驶出了塑料厂的大门,汇入了傍晚时分县城街道上渐渐多起来的车流。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在车窗上划过,像一道道模糊的泪痕。
曹厂长坐在副驾驶座上,眉头紧锁,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试试,不能就这么认栽了!
塑料厂的桑塔纳轿车,在公路上疾驰,车窗外的景色如幻灯片般快速闪过,却丝毫无法缓解车内凝重的气氛。
曹厂长坐在副驾驶座上,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焦虑与懊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打着,每一下都像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掉进了陷阱?
汪海枫和山娃坐在后排,同样沉默不语,汪海枫脸色阴沉,紧咬着牙关,内心被愤怒和自责填满;山娃则一脸茫然,眼神中透着不安,他实在想不通,好好的生意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场噩梦。
终于,轿车缓缓驶入兴隆县公安局,曹厂长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他们三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公安局办公室。
办公室里,灯光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杨卉菊的父亲,杨主任,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透着沉稳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办公桌前忙碌着。看到他们进来,杨主任赶忙起身相迎。
汪海枫副厂长走上前,声音低沉而沙哑,将去河南送货被骗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杨主任道来。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揭开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杨主任听着,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后他微微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
“你们别着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就想办法解决。我带你们到刑警大队,做一个立案调查,备案登记。虽说案发在河南省长垣县,但你们是受害者,在咱们这里备案登记一下,让刑警大队给长垣县刑警大队去一份《协查催促函》,系统内部加强合作关系,增加破案力度,也是非常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