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放假了,回来看看妈妈和你们。”他一边端起了饭桌上的茶水喝着,一边回答说。
“快!多加俩菜,我和二弟喝两盅。”山娃看着妻子,插言吩咐道。
刘荣荣轻嗯着,眨着双眸答应道:
“嗯嗯!好的!你们哥俩先聊着,我这就去炒菜做饭。”
说罢,转身回厨房里忙乎起来。小美美和小丽丽,听到了客厅有人说话,也由屋内跑了出来,看到了二叔回来,高兴的像两只小兔子,蹦蹦跳跳地围拢在二叔小生的身边,热情地向二叔问这问那。
二叔小生一边回答着她俩提出的稀奇古怪的问题,一边由书包里掏出来文具盒和铅笔,还有给她俩买的大白兔奶糖,递给了她俩。
“谢谢二叔!谢谢二叔!”她俩一边感谢地说着,一边接过了文具盒和铅笔,拿着糖块送给小平房屋里的奶奶去了。
不一会功夫,客厅里的饭桌上,刘荣荣摆好了酒菜:一碗炖得酥烂的五花肉、一盘芹菜炒肉、一盘醋溜白菜、一盘卧着金黄的煎蛋;还有一盘油炸花生米和一碟翠绿的拌黄瓜。大嫂刘荣荣把酒杯满上,白酒的香气飘散开来。对哥俩微笑着说道:
“你们哥俩先喝酒吃菜,等喝完酒,大家在一起吃饭。”
山娃把酒杯推给了小生一杯,自己也端了一杯,一脸兴奋地开口说:
“来!咱哥俩先干一杯!为你接风洗尘。快说说,最关心的还是你考研的事,咋样啊?”
二弟小生端起了酒杯,和大哥轻轻碰杯后,一饮而尽。他又给大哥和自己满上了一杯白酒。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了香烟,是大哥常抽的“红梅牌”,山娃赶紧摸出火柴,“嗤”地划亮,火苗映着小生的脸,能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
小生也学会了抽烟,偶尔吸两口,凑过去点着火,吸了一口烟,烟圈慢慢散开,他的话也跟着沉了下来,就和大哥说起了自己考研的经过,他悠悠地说:
“哥!这次考研的事,说起来真跟做梦似的,像过山车一样。”
说着,就陷入了难忘的回忆之中……
备考那些日子,他住在学校的原来旧宿舍里。窗户对着操场,夜里能听见篮球架被风吹得吱呀响。他把大哥的话写在笔记本第一页:“考研!就要努力考成功。”
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背《古代汉语》,食堂开门就买两个馒头揣着,一坐就是一天,连食堂的师傅都认识他,总多给他半勺菜。考试那天,他揣着准考证,手心里全是汗,直到看见试卷上的题全是复习过的,心才落了地。
等待成绩的日子,是最熬人的日子。他在学校附近找了家教工作,教一个初三的孩子语文,每小时50块,两个小时就是100块。每次拿到钱,他都小心翼翼地叠好,想着要是考上研究生了,就能减轻家里的负担,留着自己读研用。
半个多月后,成绩榜贴在教学楼前,他挤在人群里找,一眼就看见“赵小生”三个字排在河北师大古典文学专业的最上面——第一名!
那天他跑回宿舍,把枕头底下的招生简章翻出来,注视着“孔令光教授”的名字,笑出了声。他想,加入到本校孔教授的门下,攻读古典文学专业,这下能留在石家庄,离老家近,还能常回来看看妈妈和家人。可没等他高兴够,系里的李主任找他谈话,说政审没通过。回忆到这里,回忆的思绪又拉回到了酒桌上,小生对大哥山娃悻悻的说:
“就因为我离校回了趟家,北京和天津同时交通受阻,没能按时返校,空校半个多月,就成了政治问题,我回校后还做了深刻的反思,表示以后改正都不行。”
小生捏着酒杯,指节都泛了白,委屈地诉说道:
“哥!我是学生会主席啊,平时从来没旷过课,就那一次,没能及时返校,返校后就补了检讨,还深刻做了反思……可校党委领导说,我无组织无纪律,不能以身作则,把名额给了第二名录取读了研。”
山娃听得火冒三丈,把酒杯往桌上一墩,蹙着双眸厉声说:
“这叫啥事儿!凭啥成绩好,就因为超超期返校,就扯上了政治问题,名额就给了别人呢?”
“我也不服,写了申诉材料,递到了学生处苏玉娇处长那儿。”小生的声音软了些说道,眼底有了点光。接着又回忆起来……
苏处长是学生处的老处长了,总夸他文章写得好,还常说:
“赵小生,是学生会主席,具有一定的领导和组织能力,学习成绩突出,是块好料。”
小生知道,苏处长的女儿马静怡和自己是同班同学,那姑娘长得非常漂亮,眉清目秀,亭亭玉立,眼睛亮闪闪的。她总是借他的课堂笔记看,有意识的接近赵小生。
马静怡每次跟他说话,他都紧张得手心冒汗——因为自己是农村来的,家里还有个患病的母亲,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每次马静怡找他,他都躲躲闪闪。后来他才知道,苏处长作为一个母亲,看出了女儿的心事,背后就鼓励自己的女儿马静怡,语重心长地说:
“静怡!你要是真的喜欢你们班的赵小生,就大胆主动点,小生是个很睿智不错的年轻人,不仅学习成绩好,还是班长,又当选了学生会主席,我支持你。”
当苏处长收到了赵小生的申诉材料以后,没过几天,就把他叫到办公室。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桌上的保温杯上。语重心长的对他说:
“小生!你的申诉材料我看了,也转交给了校党委领导,情况我都了解了。关于你的考研成绩无可厚非,可是政审问题确实过不了关。”
苏处长把退回来的申诉材料又翻了翻,叹了口气,蹙着双眸解释说:
“唉!……我找了校党委于书记三次,可他明确表态说,校党委的决定改不了。”
小生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刚要争辩说话,苏处长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还有他的学生档案,开口处被铅封封了起来。然后她介绍说:
“我给我的老同学写了封信,他叫戚曙光,在北京首都师范学院当副教授,主攻古代诗学史专业。”苏处长把推荐信和档案袋递给他,手按在他的手背上,蛮有希望的说:
“你成绩好,底子厚,戚教授肯定喜欢你。这是你的学生档案,还有我的推荐信,你去北京花园村西口找他,他们学校就在那儿。”
小生盯着手里的信封,上面写着“戚曙光教授亲启”几个字,是苏处长的笔迹,力透纸背。他的手开始颤抖,眼泪没忍住,泪珠滚落在了信封上。满怀感激地说:
“苏处长!我……”他想说谢谢,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了哽咽。
“快去吧,戚教授是个正直人,最珍惜人才。”苏处长说着,像母亲一样,拍了拍他的肩,眼里满是期许。
小生激动地不知说啥好了,对着苏处长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像是要把这份恩情都刻在心里。走出了办公楼,他抱着自己的档案和推荐信,一路往火车站奔跑。风刮在脸上,不冷,反而像带着一种无形的推力,推着他砥砺前行……
赵小生回忆到这里,又拉回了思绪,看了看大哥一边抽着烟,一边专心致志地听着他的考研经过,随着离奇惊险的事态发展,心情跌宕起伏。
“哥!我到了北京,找到戚教授,他看了苏处长写给他的推荐信,愤愤不平地说:‘这么好的苗子,怎么能漏了,不被录取呢?你回家等复试的通知吧。’”小生说着,喝了口酒,眼里闪着光,信誓旦旦地对大哥山娃说:
“现在我就等复试通知了,等复试一过,就能读研了。”
山娃看着弟弟,拿起酒杯跟他碰了碰,高兴地说:
“好好好!你还真是很幸运,遇上了苏处长,像母亲一样的伯乐。咱小生有出息!等你考上被录取读研,哥再给你摆一桌!”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银辉的光线洒在院子里,杨柳树的影子落在地上,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屋里的灯光暖融融的,酒杯碰撞的声音,混着兄弟俩的笑声,飘得很远,远得像是能传到北京的花园村西口,传到那个等着接纳赵小生的校园里。
金秋十月,在这秋风萧瑟的季节里,秋风刮在山娃家的小院里,发出呜呜的声响。赵小生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考研准考证,心里反复默念着“北京师范学院”那几个字,眼底里是藏不住的忐忑和不安。
“小生!别着急,再等等吧!政审那事儿……”山娃拍着二弟的肩膀,安慰地劝解道,可是话说了半截,又咽了回去。又担心地磨叨起来:
“你空校那段日子,是非常时期,虽说你回校后,做了反思,补了检讨,可万一……”
赵小生听了,喉结动了动,没接话。他想起了,那时候,北京和天津都交通受阻,大哥的塑料厂市场销售也受到了影响。他回到了老家,没来得及返校,就成了政治事件。没想到今日影响了自己考研的政审。“擅离职守,无组织无纪律。”的记录已经放进了档案。考研成绩出来时,他以总分第一的成绩闯进复试线,可政审意见栏里却注明了,“需进一步核查,不能录取。”像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哥!我再等等,只盼着戚教授能够力保我,能读他所带的研究生。”他声音发哑,又补充说:
“戚曙光教授的专着我都看过了,感人至深,崇拜有加。他研究的古代诗学史专业,我……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了。”
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邮递员的吆喝声:“赵小生!快来拿取北京来的邮件!”
赵小生听到了喊声,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鞋都没穿好就冲了出去。秋风刮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手指颤抖着撕开信封——一张印着烫金校徽的复试通知书,赫然装在了里面。
“北京师范学院……《研究生复试通知书》……”他念出声,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烫得脸颊发疼。《通知书》上的字迹被泪水晕开,他想起了自己四年读大学的不容易;想起了大哥始终鼓励坚持让他考研的那份决心;想起了苏处长冒着风险为自己的力荐;更想起了戚教授对自己满是期待,那目光炯炯的眼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