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和林叔两人,在烧炭方面已经展现出远超絮儿的价值。所以她这个做师父的自惭形秽,早早甩手让真正有实力的人去谋好前程。
有崔景的支持在,条件不说得天独厚也不差什么了。二人昼夜辛劳,竟然真的烧制出品质好炭。
唐越冬几人算计着价值时,崔大人却将消息封锁。炭窑四周迅速建造起围墙,进出变得异常严格。
崔景也是个能人,连夜送出去好几封信,不多久松县悄悄来了几个壮实汉子,面色黝黑发亮,双臂鼓胀惊人。
这位小县官,不知从哪“借”来几个铁匠,找了个偏僻之地开炉打铁。自古铜铁金银多数归天家掌管,有足够底蕴的世家占据矿脉可保家族长远。
崔景究竟是什么人,让松县内知情者一顿好猜。
唐越冬精明一世,没想到会让兄弟的兄弟给拖上贼船。等老白与安通全被关在密地参与冶炼锻造,俩人还处在“此生无憾”的骄傲阶段无法自拔,根本没想透背后的东西。
唐越冬看着飘洒而下的雪花,心里止不住叹气。
崔景大人这是留不下孟头儿,退而求其次想捆绑他们几兄弟当牛做马啊。万幸万幸,没把宋丹霞给抖落出来,让那个崔人精发现可不得了。
周泰军中,突然多了一个叫九傀的猛人,杀敌勇猛,懂些对战谋略。不过令人奇怪的是,他身侧总有周将军亲信跟随,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来此混荣耀。
云九的怪病日益加重,遗忘过去的间隔越来越短,勉强能记得七日之内的事情。
周泰虽恨九重散颠覆前朝官员百姓,但杀了云九也补不了分崩离析的天下。后来干脆吩咐人带他去前线,上阵杀敌将功补过算了。
九傀越来越像个杀人傀儡,且记不得往事旧人,因怪病得一怪名号。他所遗忘的,旁人不舍的,都淹没在红尘巨浪中。
冬日的雪一场接一场,临到冬末春初,北方各方部族再次结盟,图谋南下攻占中原富庶之地。
边境之外,部族首领们正在发生激烈争吵。关于行军路线的分歧,使这个临时之盟内部更加松散。
只是部下百姓已出现伤亡,牲口更是损失惨重。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放下部族之间的仇恨,更大的利益在前,总会有人出面让他们闭嘴听话。
孟长义行至半路,心里隐隐担忧边关。盘龙山的关口不止他们守的那一处,但只有关屯附近属于无人管辖。
思来想去放心不下,孟长义让梁奇抄近路去松县报信。剩下的一半路,女人孩子不至于拖慢速度,反而是瘸腿的老马率先承受不住。
老马从半山腰跌下去时,不是没有挣扎过,湿滑的斜坡和身上的负重全都是它的催命符。
孟长义和朱丰二人追到山脚,拣出部分要紧东西带着,其余的找了个隐蔽地方藏好。
孟长义轻拍马脖子告别。
“老伙计,我有要紧事赶路,唉……希望你用今世之功,换来生安稳吧。”
在军人心中,战马终究是地位不同的。
两人最后看一眼老马,决然转身,攀山而去。
絮儿有几年没逃过命了。还好有人帮她抱着小囡,期间也曾被孟长义拽着胳膊飞奔。紧赶慢赶,提前三天半回到关屯。
看见村口青石碑那一刻,絮儿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什么都不想再走一步。
孟长义担心她着凉,硬把人扛在肩上往村子中央走去。
棚屋少了人居住后,已经变成堆放粮食和杂物的库房。新建的房子要更靠近泉眼,所以村里人听见动静时,几乎跟孟长义几人撞个脸对脸。
“呀!这是怎么了?”
林三娘见孟长义肩扛个人,当时心里一突,脚底发软。
孟长义刚回了句:
“无事,累狠了。”
之后便是小枣带两个黑手黑嘴的小子,然后是张大嘴和陈忘山,庆七宋丹霞几人落后一些。
孟长义来不及解释,放下人和东西,带着朱丰钻进存放兵器的棚子翻找。
絮儿强撑着精神简短道:
“他们有事,不用管。三姨帮我看着小囡,七哥带小枣收拾东西,等我歇好了慢慢说。”
巧织手脚麻利引火热锅,等端着饭碗来到林三娘家,絮儿已经睡得雷打不动、喊叫不醒。
顾云跟胡伯娘相携过来一看,心疼的哟!
“可怜的絮儿,瘦得没人样了哟!”
林三娘把她们劝到另一个房间,一屋子女人小声说话。
“这几个孩子指不定吃多少苦才回来的,庆七说包袱里一点吃的都不剩,唉……”
小枣噘嘴难受,早知道就不贪嘴了,刚才烤的薯蓣应该留给絮儿的。
“孟大哥也真是的,难道一只鸟都打不到么?”
宋丹霞低声道:
“现有大旱,再有大雪,山里的野物就算能挨到这时候,不是藏得深,就是狡猾能跑的。”
“那……也不能把人饿成骨架子呀。”
嘟嘟囔囔的小姑娘,有点不讲道理。
顾云在这,有些话她不好说,只对小枣叮嘱道:
“大概路上遇到难处吧,你别去长义面前胡说,等絮儿睡醒就知道了。”
男人们追着孟长义二人,一看他们又开始翻家伙,不自觉地开始紧张。
孟长义临走前道:
“今日起,多在村子外围转转,我们要去巡边,归期不定,多小心。”
如果漏进来一两个,庆七和张大嘴就能解决掉,所以孟长义不算太过担心。
絮儿一直睡到第二天后半晌,小囡有些流鼻涕,宋丹霞给她喂了小半碗药汤。此时母女俩窝在床上,怎么看都像逃难的。
起身穿鞋,浑身都在痛。
丁小枣看她挪动费劲,先是过去将人架着,后来几乎是抱着絮儿在走。
“死丫头,看你活该不活该,人不人鬼不鬼地回来,是要心疼死谁啊?”
顾云嘴上说着狠话,可眼泪早已流到下巴尖。
陈忘山推推娘子,又抓了袖子给顾云擦眼泪,劝道:
“你这脾气,我真拿你没办法。”
转头对絮儿说道:
“你婶子三天两头念叨,比谁都惦记你,一辈子说不出好听话。”
陈忘山还记得,当年絮儿小小一个刚到上河庄,最不服的就是自家娘子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