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儿凑近顾云，伸手摸了摸她突出的肚子，嘴角含笑道：
“陈婶，你现在哪都不能疼，不然肚子里这个要翻跟头的。”
顾云扭头吸吸鼻子，抬手不轻不重打了一下蹲在跟前的絮儿。
“傻孩子，你出山一趟图什么呀？我听他们说几句都要心惊肉跳，打仗你也往跟前凑？”
宝乐与小强帮忙端来饭菜，陈家的小房子里看着热闹，可还是少了人没回来。
絮儿先说了金元兄妹的近况，得知细细也怀孕时，这些老邻居替她高兴。
一眨眼，拈酸掐尖的小姑娘，竟然就那么长大要当娘了呀，日子过得真快。
县城遇上个好官，百姓苦点累点无妨，有盼头地活着总是不一样的。
清汤寡水吃过一顿饭，絮儿先是问张大嘴：
“村里的猪獾逃了？吃不上肉和蛋，好歹菜里加点油盐啊。”
张大嘴挠挠头，去看陈忘山。
絮儿随他转了视线，陈忘山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
“你婶子不知怀的什么东西，吃荤油就吐，她、她现在吃灯油做的菜呢。”
顾云极其不满，瞪着陈忘山说道：
“你是什么东西，肚子里就是个什么小东西。”
絮儿扫视一圈，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便拿眼去看宋丹霞。
宋丹霞明白其意，对絮儿解释道：
“妇人孕期改变口味很常见，喜酸喜辛者有，厌腥厌食者亦有。村中所用灯油太生，已经让巧织熬熟过使用的，放心吧。”
絮儿笑问道：
“陈婶，那灯油做菜，味道究竟好不好？可不要觉得如今无人打猎，大家就吃不上荤腥啊，我会想办法。”
顾云兴奋分享，似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懂她的人。
“哎呀，应该让你尝尝。灯油煮菜有一股子木头香，它就是合口呀！偏偏这些人不信，宁愿盐水菜汤迁就我。”
村里人口不多，一大家子全在陈家吃饭，顾云受不了荤油味儿，他们干脆也不吃用。
这些曾经的苦佃户觉得稀松平常，宋丹霞却知道，他们的感情就是不一样的。
絮儿理解顾云所说的，大概是崖木瓜原有的清香。
灯油做菜……估计还是巧织琢磨出来的。
“巧织，你肯定尝过，味道如何？”
陈巧织偷偷看一眼亲娘，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就是灯油味，反正我吃不出香。”
丁小枣跃跃欲试，期待絮儿问到她头上。絮儿一看她便了然，这个馋丫头什么都敢吃！
“你呢？”
小枣咧开嘴道：
“肯定没荤油香，但是也不差。明年多榨一些，让巧织换着花样折腾去。”
絮儿突然想起还有个重要喜事没说，慌忙起身四处找剪刀。
一屋子人看她到处忙活，又拆了自己的衣裳，逃出个四方巴掌心大的东西。
絮儿故意卖关子，强压上翘的嘴角问：
“都猜猜这是什么。”
张大嘴抱着胳膊不感兴趣，那么小，大概是女人描眉画唇的玩意儿。
庆七率先想到的竟然是卖身契，还好没说出口，他自顾在那苦笑。
宋丹霞想着，无非是纸张折叠，但再具体的想不到。
你一嘴我一嘴的，压根儿不沾边。
絮儿清清嗓子，扯扯衣裳，慎重打开外边一层油纸，从里边捏出一份崔景亲手写给她的免税凭证，还有一张内容更多些。
其他人不识字，可是认得红章出自官府。
宋丹霞看到几个大字，原来是絮儿拿到了授田证。
“崔大人说了，现在时局不稳，但只要他所在的一方一日不输，此凭证便一定作数。”
陈忘山急得甚至想上手。谁不想拿过来看看呢？
“到底写的什么呀？你快说啊！”
“急死个人。”
“什么崔大人等大人的，宋姑娘你说。”
丁小强和林宝乐也想跟着添乱，还好絮儿及时收回手。
“这可不能让你们抢去。孟大哥和我用一点小功劳，换了咱们村这些开荒地免征赋税。”
“你说真的？！”
顾云几乎是弹跳而起，她自己不觉得如何，反而把其他人吓得心口直突突。
“哎哟我的娘啊，你好好坐着。”
丁果盛哭不哭、笑不笑的表情，活动着脸上数道褶子，结结巴巴扯住絮儿追问：
“过明路了？”
“是啊丁叔。”
“县大人一点粮食也不要咱们的？”
絮儿挠挠头道：
“该给的已经给了。”
“那……”
陈忘山和顾云把丁果盛挤开，一左一右夹着絮儿问话。
“那个大人说没说免几亩地啊？”
“他说年限没有？免三年还是五年啊？你不会犯傻说的实话吧？应该说刚开始开荒。”
庆七插嘴道：
“隐瞒不报不行的，总有一天会进来查。”
絮儿顾得上这个，顾不上那个。明明坐下吃饭不觉得挤，这会儿吵得几乎掀房顶。
“好了好了都听我说。”
从老到少，他们有一肚子问题，都觉得自己提出来的疑问顶顶重要。
絮儿先说了几个要点，打算剩下的慢慢回他们。
“先冷静一下，别高兴太早，别着急。关屯所有开荒地都记录在册，且永久免农税，但以后崔大人效忠的那人要是当了皇帝，咱们该给的军赋还是要交的。”
张大嘴大剌剌说道：
“那也得等他当皇帝那一天再说。是不是眼下开荒地归咱们自有？”
“也不全是。”
絮儿对他们说起一些县城的大事，尤其是孟长义带人参与过的，以及现在那部分未回来之人还在付出的。
开荒主力是山里原住汉子们，在外拼功劳的也是他们，崔景愿意结交的是孟长义，在田地划分上偏心理所应当。
就连这些佃户心底也清楚，能借机分到一点糊口用就知足了！
孟长义手里的授田证，絮儿看过一半，其上范围甚广。
至于为何只有一半？孟长义遮住了主要部分不给她看呀。但絮儿想着，他总不会抢了谁的拿来诓骗她吧？应该是孟长义的没错。
关屯现有开荒地没有详细划分，但絮儿因烧炭解了松县的急，因此得到二十亩私有田。
这方面，村里人也不眼气，看看絮儿回来的模样就知道，那是她拼死拼活换来的。况且絮儿也说了，要的不是南梁那边已经收拾规整的，而是柳榆林那边的荒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