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雪终于收了尾,最后一片雪沫子被风卷着掠过院坝石栏,落在林天可膝头时,已经融成了一点冰凉的水渍。
他坐在石凳上,指尖攥着块细绒布,正一下下顺着剑身擦拭,
玄铁剑沉得很,压得石凳微微发颤,剑鞘上缠的旧布早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暗哑的金属光泽,倒比漫天残雪更显冷硬。
清脆的童声伴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张念蹲到他身边时,带着一身刚从灶房里沾来的暖意。孩子捧着个粗陶碗,
碗沿凝着圈白汽,里面卧着两块烤得焦香的红薯,外皮皱巴巴的,裂开的缝隙里淌出些金黄的薯肉,甜香混着热气,缠缠绵绵地往人鼻子里钻。
“刚从王婶那儿拿的,还烫呢。”张念小心地用指尖捏着碗沿,另一只手已经掰下一小块红薯,吹了吹就往嘴里送。
红薯太烫他含在舌尖上唔唔两声含糊不清地抬头林叔开春去看陈叔我能一起去吗,
林天可的动作顿了顿,细绒布擦过剑身上一道浅痕时,指腹微微发紧。那是去年和山匪缠斗时留下的印子,
当时陈锋替他挡了一下,自己胳膊上却挨了刀,伤口愈合后,总笑着说要等开春映山红开了,让他摘一束赔罪。
灶房的窗户没关严,昏黄的火光从窗格里透出来,斜斜落在林天可脸上,把他眼底的情绪烘得柔和了些。
“好啊。”他声音很轻,像雪落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低头看着张念鼓囊囊的腮帮子,
指尖轻轻敲了敲剑身,“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给你陈叔带束最艳的映山红,再让他看看你木剑练得怎么样要是练得不好,他可要罚你蹲马步。
张念眼睛一亮,嘴里的红薯也顾不上嚼了,咽下去时差点呛到。他捧着陶碗蹭地站起来,连声道肯定好!我每天都练半个时辰,王婶家的大黄都怕我了。
说着就捧着陶碗往灶房跑,小小的身影穿过院坝时,还不忘回头喊林叔等着!我再去盛一碗,给你留一块,
林天可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灶房门口,才重新低下头看向手里的剑。夜风轻轻吹过院坝,把远处寨子里的狗吠声送过来,
还有谁家的油灯亮了,昏黄的光点在黑夜里连成一片,像撒在天上的星子落进了人间。剑身上蒙着一层薄霜,
被他擦得发亮,此刻正映着漫天星光,还有寨子里一盏盏亮起的油灯,连带着他的影子,也清清楚楚地落在剑面上。
风箱的声音早就停了,王婶该是把灶膛里的火压成了炭,可那点余温像是顺着空气飘了过来,落在他手背上,
又慢慢钻进心里。他想起去年冬天,陈锋也是这样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块红薯,分给张念一半,
又塞给他一半,说等开春了,要带他们去后山挖春笋,还要教张念练真剑。那时候灶膛的余温也这样暖,红薯的甜香也这样浓,和现在没什么两样。
林天可抬手摸了摸剑鞘上的旧布,指尖传来熟悉的粗糙触感。他知道,等开春的时候,后山的映山红一定会开得格外艳,
漫山遍野的红,像火一样烧在山坡上。到时候他会带着磨得发亮的剑,带着张念,带着王婶蒸的杂粮饼,还有这满寨的烟火气,去见陈锋。
他会把映山红放在陈锋常坐的那块石头上,再让张念练一套木剑,
然后轻声告诉他:你看,咱们守着的家,好好的。风不吹了,雪停了,孩子长大了,寨子里的灯,也都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