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
午后的阳光透过花店的玻璃橱窗,将一室鲜花镀上柔和的暖金色。
空气里浮动着各种花卉的清新香气,颜如玉正微微弯着腰,修剪着那些花。
她穿着简单的米白色衬衫,牛仔裤包裹着她美好的腿部曲线。
这时,店门的风铃发出悦耳的轻响。
颜如玉没有立刻抬头,只是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知道是谁。
“不是给你放假了吗?不辞辛劳啊。”
已经连续一两个月了,他当花奴都当上瘾了吧?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两人谁都没有说开。
而且她不是傻子,清楚江之牧家里对自己的看法,所以很少对江之牧有正面回应,哪怕是有,也模棱两可。
包括他说爷爷想见她,但她没有正面同意回国见江爷爷。
当然,江之牧每次天来上班,她总能感受到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和某种压抑的执着。
她终于剪好最后一支花,直起身,将修剪好的花插入面前一个素净的白色陶瓶中。
然后,她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投向门口。
“这是我今天给你带的早餐。”江之牧斜倚在门框边,笑着说,“依旧是老地方带的,清淡的,调理你的胃病。”
颜如玉没吭声,默默接过了。
“对了,今天。”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其实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颜如玉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没什么波澜,像平静的湖面。
但江之牧敏锐地捕捉到,那湖面深处,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过几天我可能要回国了。”
他清了清嗓子。
“不是因为我爷爷,我爷爷很想见你但也很尊重你的选择,我也不是要放弃或者顺从我父母,你别多想。”
颜如玉没继续接话,而是轻叹一声,为他找好了理由:“我知道,是因为你朋友刚刚得到了一个孩子,是吗?”
“嗯。”江之牧点点头,“贺祁,温矜怀和我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他好不容易和他的旧爱破镜重圆结婚生子,我必须得回去看一看,生产的时候都没有去迎接新生儿,满月了我还不回去看看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这是情分。”
不知为何,那句旧爱破镜重圆,他说的格外重一些。
似乎在隐射什么。
但颜如玉假装没听懂。
接下来的话,让江之牧更加有些难以启齿了,他踌躇了一下。
“嗯…沈惜夭你还记得吗?她跟我说,城郊那家儿童福利院,有个小活动,院长是她母亲以前的朋友,她说那的孩子们想学点简单的插花,所以问我认不认识这方面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着颜如玉的眼睛,带着试探。
“我推荐了你,不知道颜老师肯不肯赏光跟我去?”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花店里只有阳光静静流淌的声音。
颜如玉低垂着眼睛,若有所思。
福利院。
孩子。
沈惜夭。
似乎每一样都和自己无关,她想用自己现在正在当任的一家福利院拒绝,然而心里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其实她有一种想法,就是不要再和江之牧的圈子扯上关系了。
逐渐远离,比拒绝会更温柔吧?
见她沉默,江之牧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里,他看着她沉默的侧脸,额头上都忍不住的冒出了汗。
就在他以为要迎来一次无声的拒绝时,颜如玉轻轻放下了剪刀。
“几点?”
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
江之牧只觉得悬着的心猛地落回了实处,一股狂喜瞬间冲上头顶:“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因为我家人的情况,我们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要回到之前的冰点呢!”
他毫不在意脱口而出的笑意,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几分急促。
“两点!两点我来接你!”
那语气,语速,生怕她反悔似的。
颜如玉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
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
那一声轻应,如同天籁。
江之牧松了一口气,眼底瞬间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像个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孩子,连声音都轻快飞扬起来:“好!两点,我准时到!”
他几乎是雀跃地转身离开,脚步都带着风,连背影都透着失而复得的巨大欢喜。
颜如玉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阳光里的背影,眼神却逐渐黯淡。
我和你,真的还有可能吗?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转身去整理花材。
福利院的活动室被布置得简单而温馨,墙壁上贴着孩子们稚嫩的蜡笔画。
长条桌上铺着干净的格子桌布,上面摆放着提前准备好的小花篮、花泥、剪刀和各色新鲜的花材。
粉色的康乃馨。
嫩黄的向日葵。
洁白的满天星。
翠绿的尤加利叶。
各种各样,数不胜数。
十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围坐在桌边,小脸上写满了好奇和兴奋,叽叽喳喳像一群快乐的小麻雀。
颜如玉站在孩子们中间,神情却与在花店时截然不同。
她微微弯着腰,耐心地拿起一支向日葵,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看,我们要先给它找一个舒服的家,把花泥放进小篮子里,像这样轻轻压一压。”
她示范着,动作细致而温柔。
“老师老师!我的向日葵花瓣掉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举起小手,模样还真有些像玛侬,声音带着哭腔。
“没关系。”
颜如玉瞧着她那张神似的小面孔,立刻走到她身边,蹲下来,视线与她平齐,脸上带着安抚的微笑。
“碎掉的花瓣可以养花泥哦,我们把花泥铺平就好,花儿一样可以长起来。”
她接过小女孩的花篮,动作轻柔地帮她整理好花泥,又挑了一支新的饱满的向日葵递给她。
“来,试试看,这是一只新的花朵,像个小太阳一样,是不是。”
小女孩破涕为笑,小心翼翼地接过花,笨拙却认真地插了下去。
颜如玉看着她专注的小脸,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带笑的侧脸上。
江之牧靠在不远处的门框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胶着在那抹温柔的身影上。
看着她耐心地指导每一个孩子,看着她蹲下身与小朋友平视说话,看着她的笑意。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颜如玉。
不,准确来说,这是他曾经没有好好认真去看的颜如玉。
白白浪费了两年时光。
他贪婪地注视着,仿佛要将这画面刻进骨血里。
就在这时,颜如玉放在旁边小凳上的手袋里,传出一阵突兀而持续的嗡嗡震动声,打破了活动室里温馨的氛围。
颜如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直起身,对孩子们柔声说。
“大家先自己试试,老师接个电话。”
她走到角落,从包里拿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的是一个她从未主动存过,却早已刻入记忆深处的号码。
江之牧母亲。
一股冰冷的预感瞬间侵入了心脏。
她回头特地看了一眼江之牧的位置,确认他没有过来,才犹豫着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声音下意识地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和平静。
“您好,江夫人。”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保养得宜、语调却带着明显疏离和居高临下感的女声。
“颜小姐,打扰了。”
江母的声音很稳,听不出情绪,却字字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听说,你现在在法国开了家花店?”
“是的。”
颜如玉简短地回答,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活动室里嬉笑的孩子们,又掠过门口那道挺拔的身影。
江之牧似乎察觉到了她瞬间变化的情绪,眉头微蹙,朝她这边投来探寻的目光。
“之牧也在你那边?”
江母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颜如玉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
“江夫人,您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