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再开口时,那份刻意维持的客气几乎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毫不掩饰的告诫。
“颜小姐,既然你选择离开了,为什么还要让他找到你?”
她的声音不高,却十分压迫人。
“之牧这孩子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挫折,所以以前你花两年多的时间也得不到他,但他性子是有些执拗,现在一时兴起,追着你跑,或许是他自己的选择,但作为母亲,我想我有责任提醒你。”
江母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语气变得更加锋利直接。
“你们不合适,以前不合适,现在更不合适,江家的门风,颜小姐你是清楚的,之牧他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经不起太多的折腾。”
“你颜家早不如以前,可就算是以前,离我们江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你当初追着他,闹得沸沸扬扬,老爷子心疼你,也由着你。”
“可现在呢?他放下国内所有事情,追到国外去,于江家而言,于京城而言,像什么样子?”
她的话像淬了冰的鞭子,一下下抽在颜如玉的心上。
颜如玉的脸色瞬间褪去了血色,变得有些苍白。
她挺直了脊背,像一株在寒风中努力维持姿态的孤竹,嘴唇紧紧抿成直线。
活动室里孩子们的欢笑声似乎都变得遥远模糊,只剩下电话里那冰冷刻薄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江夫人。”
颜如玉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有些颤抖。
“我和江之牧之间的事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至于江家的门风…”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声线。
“您放心,我颜如玉从未想过要高攀什么江家,而且我颜家虽然家道中落,但也不至于被看扁,我颜家曾经也是京城一大世家,不然您在过去两年早就出面拒绝我和江之牧的联姻了吧?您不拒绝,无非是觉得颜家有利可取,所以认可了江爷爷的指腹为婚。”
电话那端的江母似乎被她这带着刺的话噎了一下,短暂的沉默后,语气更加冷硬。
“颜小姐,话不要说得太满。”
“你现在人在国外,或许觉得自由。”
“可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之牧他终究是要回来的。”
“江家,不会接受一个家道中落,行事张扬女人做儿媳。”
“老爷子喜欢你,那是他念旧情念到糊涂了!我们做父母的,不能看着他继续糊涂下去了!”
“家道中落?行事张扬?”颜如玉重复着这两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
她想起了当初自己是如何放下所有骄傲,小心翼翼地讨好江家的每一个人,尤其是江爷爷。
她想起自己是如何因为真心,如何付出一切的善待江爷爷,江爷爷生病的时候,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衣不解带地在病床前照顾,端茶递水,陪着说话解闷。
而她做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得到江之牧的喜欢,更多的,是她真心喜欢江爷爷。
这些,在江母眼里,大概都成了别有用心吧?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难堪和委屈,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和决绝。
“江夫人,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她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像结了一层冰。
“请您放心,我颜如玉,有自知之明,不会再让您和您的儿子,还有您高贵的江家,再有任何的纠缠。”
她刻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颜如玉直接切断了通话。
冰冷的忙音在耳边响起,她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现在,她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和一片死寂的疲惫。
真的精疲力尽了。
她甚至没有勇气再抬头去看门口的江之牧了。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原来,在江家人眼里,她所有的真心和付出,都不过是一场笑话,一场需要被及时清理掉的麻烦。
她沉默地将手机塞回包里,动作有些僵硬别扭。
江之牧远远的盯着她,几次想过去询问却还是止住了脚步。
他在担忧,也在害怕。
角落的颜如玉转向旁边的福利院老师,勉强挤出一个极其苍白无力的笑容。
“抱歉,李老师,家里突然有点急事,孩子们麻烦您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很是虚弱。
不等那位老师回应,颜如玉几乎是逃也似的,低着头,快步穿过活动室,没有看任何人的径直朝着大门走去。
“如玉!”
她不顾那声呼唤,摇摇欲坠的逃走了。
江之牧心猛地一沉,他立刻大步追上去,急切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如玉?怎么了?谁的电话?”
然而他刚抓住她,她便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力道之大,让江之牧都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
“如玉…”
“别碰我!”她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那是浓浓的厌恶和抗拒。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留下一个决绝而冰冷的背影,迅速消失在福利院大门的阳光里。
“怎么…怎么会这样?”
江之牧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整个人茫然无措。
他看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门,只觉得有什么情绪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窒息。
“电话…跟谁给打电话?”
“颜家?福利院?”
“不,不对…”
他猛地反应过来,大概率是江家的电话,于是拔腿就追了出去!
“如玉!”
他嘶吼着冲出门外,午后的阳光白晃晃地刺眼,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哪里还有那抹熟悉的身影?
颜如玉,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街上来回奔跑、张望,目光疯狂地搜寻着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如玉!颜如玉!”
回应他的,只有路人诧异的目光和城市喧嚣的背景音。
江之牧猛地停下脚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狠狠一拳砸在路旁的石墙上!
指关节瞬间传来剧痛,皮肤破裂,渗出殷红的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剧烈的疼痛反而让他混乱的头脑有了一丝短暂的理智。
不行!
不能这样盲目地找!
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因为指尖的剧痛和内心的巨大恐慌,试了几次才划开屏幕。
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那个远在国内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被接通。
“喂?”
温矜怀沉稳冷静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这个时间点,江之牧打来的电话,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矜怀!”江之牧的声音尽是沙哑和慌乱,几乎破了音,“如玉,如玉接了我家的电话,然后如玉她不见了!她跑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两秒。
温矜怀似乎正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背景里隐约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停顿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江之牧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语速极快地将刚才在福利院发生的事情简述了一遍,重点提到了那个突如其来的可能的江家的电话,以及颜如玉瞬间崩溃的情绪,包括她决绝离开的模样。
“是她的电话!一定是她说了什么!否则如玉不会…”
江之牧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和愤怒。
“我找不到她,她肯定关机了,她又不搭理我了,我还是追不到她吗?她的胃病,她的花店,等等,对!花店!”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语无伦次。
“江之牧。”
温矜怀冷静地打断他即将失控的情绪。
“你现在冷静一点,你要知道,你现在去花店没有任何意义,如果颜如玉不想见你,你找不到她的。”
“那我怎么办?!”
江之牧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不能失去她,矜怀,我真的不能!”
他的声音带上了浓重的鼻音,像一头濒临绝境的困兽。
电话那端传来温矜怀沉稳的呼吸声,似乎在思考。
片刻后,他给出了判断和指令:“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不是急着去找她。”
“什么?”江之牧愣住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