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大哥在旁边,用什么都不明白,但是充满鼓励与欣慰的目光看着他,山上雨一定无法容忍,他要几步疾行过去,扯住继国缘一的衣领,像毒蛇喷涂毒液那样,毫不客气地大口唾骂愚蠢的继国缘一:
“蠢货!”
“白瞎了你的身份!”
“长了眼睛不如不长的家伙!”
“岩胜大人的痛苦都是因为你!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单方面汲取着岩胜大人的温柔,一直一直索取、却什么都不付出的自私之人!”
“什么日柱啊!不过是继国家的灾厄之子!如今为鬼杀队也带来灾厄!你这不祥的怪物!”
就算说出这些之后会被继国缘一斩首,他也一定要骂个痛快!
能和岩胜大人一起,被同一个人毁掉人生,这么一想,就算是面对继国缘一也毫无畏惧!
可大哥就在旁边看着他。
那张老成持重、历经风霜的男人的脸上,几乎是直咧咧写着:
“没错没错!继续下去!和日柱套一下关系!”
“嘴巴甜一点,那可是日柱啊!”
“得到他的一点指点,就受用不尽了啊雨!”
“加油加油!大哥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山上雨:“……”
所以,那些不中听的话就只能在胸腔里酝酿,无法说出口。
山上雨侧过脸,躲开旁边大哥鼓励的眼神,也躲开面前日柱疑惑的眼神,垂着眼睫,自暴自弃地继续说出那些……他以为自己绝对不会说出的话:
“岩胜大人和您之间的争吵,您的话一定让他难过了,岩胜大人他……他一定能将自己的心情隐藏得很好,但那只是粉饰。”
“不想和您再见,因为……再次相见,可能连粉饰都做不到。”
“习惯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的人,已经无法坦诚面对自己,或者说,只要这么一想,就会感到加倍的痛苦……”
说着这话的山上雨,同样感受到发自内心的痛苦。
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被无形的大手攥紧,从里头榨出稀薄又浅淡的血液来,流入喉咙,化作声音,变成字符,从他嘴里,一点一点说出:
“就算您想要挽回,可是,对捂住耳朵的人解释,对方是不会听的。”
“您需要解释的东西太多了。”
“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会那样想?为什么拒绝岩胜大人的提议?——您认为您的意志比他的意志更高贵吗?您的幸福比他的幸福更重要吗?您的死……相比他的活,只是不值一提吗?”
“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
继国缘一:“……”
前方连辩解的声音也没有传来。
继国缘一大概没有具体地思考过这些。
甚至,山上雨能够为继国缘一指出这些具体的问题,对日柱而言,简直像是新世界的画卷在眼前铺陈开。
继国缘一站在画卷之前,拿着笔,却没准备好墨水,落笔也得不出答案。
这就足够激起山上雨加倍的痛苦与怒火了。
但他还是维持着平静的表面,尽量冷静地批评道:
“什么都没准备好的您,就算和岩胜大人见面,也什么都做不到。”
继国缘一张了张嘴,最后却只能吐出认可的话:“是……这样。”
雨:“时间不多了,所以更应该将有限的时间用在有用的思考上。”
“仗着您的武力,横冲直撞到岩胜大人面前,这样的相见,不过是指望岩胜大人再一次、再一次、永无止境地为您让步、继续宠爱您而已……”
“作为弟弟去祈求兄长的怜爱,这一招已经行不通了,继国缘一。”
继国缘一张了张嘴,这次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山上雨不耐烦地抬眼看过去,就看到日柱一脸空白地看着自己,从头发丝到脚指头,每一个地方都写满了空白的不知所措。
——那该怎么做?
了不起的日柱此刻成了最没用的人。
山上雨:“……”
看着这样的继国缘一,山上雨体内彷徨不定的意志更痛苦了。
他今天,做了一件错事,也可能是两件错事,还可能是——总之他完了。
说出这一切的他,再也没有资格去到岩胜大人面前,对他嘘寒问暖,为自己的忠诚感到骄傲。
那些榨出的稀薄的骨血,连带着他的忠诚,随着那些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话,都已经无可挽回了。
为什么要说出这些话啊!
“我想和兄长和好,兄长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你觉得,与我争吵的兄长,和与我在一起的兄长,哪一个会比较幸福?”
山上雨确信,离开继国缘一的岩胜大人一定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可是……继国缘一的态度那样笃定,毫不动摇,如同太阳注定升起一般形容着他与岩胜大人之间深厚的兄弟感情,在这样的继国缘一面前,山上雨动摇了。
龟缩于紫藤花的驻地得不到寸进的山上雨;
游历世间、灭杀恶鬼的日柱继国缘一;
如果答案只有一个,他怎么能确信,普普通通的自己,掌握的,就一定是正确的那个呢?
他明明是……被岩胜大人抛下的人啊——
山上雨低下头,回避开日柱征询的目光。
心头翻涌着复杂的感情,雨却努力在面上保持住平静的态度,继续诉说下去:
“请和岩胜大人写信吧。”
继国缘一疑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信?”
山上雨抿了抿嘴,犹豫一瞬,最后还是坚定下来:
“请和他写信吧,厚厚的、一封接一封的、永远不会停止诉说的信——就像……您小时候做过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