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缘一察觉到哥哥的视线,他面无表情地转头过去:“……这就是兄长的目的吗?”
继国岩胜:“你只剩下一年了。”
继国缘一沉默了一会儿,他顺着哥哥的话,努力思考着关于自己的事情。
作为人,他注定活不过二十五岁,可是,成为鬼,活下去的那家伙……真是是继国缘一吗?
听哥哥说,不死药的两起成功案例,第一个活下来的入江秀一郎,成为了妖怪鵺;
最后一起成功案例,活下来的二尾猫太郎,成为了妖怪猫又。
那么他呢?
继国缘一会成为什么?
“说不是,会成为天狗。”
继国缘一不知道什么时候问出了声,旁边的继国岩胜有模有样地回答他:
“红面鸟喙,有一双宽大的翅膀,人身高大威武,腰间挂着武士刀——这形象不是很适合你吗?你知道天狗吧?”
继国缘一实在没想到,哥哥连自己将要变成的妖怪都已经设定好,他呆了一下,先是想想天狗长什么样子,在“那可不算好看”的暗自评价后才恍然反应过来,他立刻提出担忧:
“如果不是天狗呢?”
“不是天狗?”
“如果变成了其他的妖怪,可是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在城里作乱,丑陋又邪恶,肮脏又冷血,一直一直吃人——”
岩胜顺着弟弟的描述去想象,想象继国缘一成为大妖怪为害一方,立于众人之上发出狞笑,其他武士瑟瑟发抖却无法征讨……
继国岩胜冷静地思索着这些,想着若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说:“那你就成为和鬼舞辻无惨一样可怕的鬼王了,不,说不定还在那之上!”
继国岩胜记得天狗是不害怕太阳的,甚至有天狗食日的传说——这不是非常适合缘一吗?
继国缘一被兄长的盲目自信吓得连连摇头:
“这可不行啊!这可不行啊!”
他嚷嚷着:
“如果我伤害了兄长怎么办?失去理智,谁也不记得,过去的记忆也消失不见,手里还拿着刀,我手里还拿着刀——这可绝对不行!绝对不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继国岩胜被弟弟的大吵大嚷吓了一跳。
记忆里,缘一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刻。
他按了按缘一的肩膀,耐心劝解道:“没关系的,猫太郎都没有伤害阿蓼夫人,难道你会伤害我吗?”
缘一立刻被问住了:“这……”
继国岩胜:“至于你说的为害一方、一直一直吃人,怎么突然就想到这里了?鵺被入江正一郎养得很好,猫又也被阿蓼夫人约束着乖乖吃猴子,为什么你变成的天狗就要盘踞城里一直吃人——难不成你心底里有这样的愿望吗?”
继国缘一慌忙摇头:“我没有!我从没想过!”
继国岩胜:“所以,你的担心很没有必要。”
“……”
“……”
继国缘一被堵得哑口无言,他隐约知晓哥哥其实在诡辩,说的话也有些没道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把他给堵住了,平日里说话少的家伙顿时张口结舌,想半天也没找到关窍。
过了一会儿,继国缘一才想起之前的思路,他挺起胸膛,决定再来一轮:
“可要是在不死药之后活下来的我,不是我呢?他肯定不是继国缘一了,却又很可怕,没有人能阻止他,欺男霸女、为非作歹、还很长寿——兄长也不能否定会有这样的可能吧?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该怎么办?”
继国岩胜:“……”
这的确是个问题,对此,继国岩胜一直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只好努力回避。
可如今,缘一将这个无法解决的问题抛出来,向他寻求解决之法。
继国缘一:“鵺的事情我不清楚,可猫太郎,我们约定好了一定会绞杀失控的猫太郎,他才愿意进行实验——那么我呢?失控之后的我,该由谁来绞杀?
我相信兄长,在任何事情上都会选择相信兄长,可只有这件事,如果真有不测发生,我万死难赎其罪!
到时候兄长该怎么办?鬼杀队一定会让你为此负责,猫太郎的事情还没有和主公说,再加上我的事,兄长也要一个人承担吗?”
继国岩胜:“……”
他没办法正面回答这些问题。
继国缘一越说越觉得担心:“兄长没有斑纹,本来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在我之后好好活下去,可要是中途出现波折,我变成了不受控制的妖怪,如果那个缘一对你挥刀呢?如果鬼杀队要兄长切腹谢罪呢?到时候兄长怎么办?”
继国岩胜:“……”
缘一以为岩胜没有听进去,声音越来越大,他甚至拉住岩胜的手臂,按住他的肩膀让他看他。
沉默的继国岩胜看向激动的继国缘一。
“……”
“……”
还是继国岩胜先偏转目光,侧脸看向别处,树荫间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没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没什么波动:
“那都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说完话岩胜在暗地里咧了下嘴。
手、握住他肩膀的手突然用力,按得他肩上的骨头都疼起来。
“怎么能这样!?”
继国缘一简直要疯了。
他完全不能理解继国岩胜此时的云淡风轻。
生气的日柱大人立刻松开哥哥的肩膀,后退两步,在一阵沉默之后,继国缘一也沉下气来,他学着刚刚兄长的模样,硬邦邦吐出一句话来:
“那么,什么时候死去也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
“……”
小道边的鸟鸣都变得稀少了。
继国岩胜瞟了一眼身边的弟弟。
刚刚发完狠话的人,如今沉着脸,浑身都是不高兴的气息,他没有看岩胜,眼眸自然低垂,额前的头发无风自动,遮蔽阳光,给眉眼打上黑灰色的愤怒的阴影,他谁也没看,而这境况下,被他看在眼中的人一定会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因此肝胆俱裂也不足为奇。
继国岩胜没有感到恐惧。
虽然如今缘一散发出的气势很不一般,可他对此却别无他想,反倒是陷入在自己的烦恼中似的,只一心想着该怎么与弟弟解开这些不该有的矛盾。
说起来,他此时也正心生愤懑呢!
——那么,什么时候死去也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听听!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继国岩胜真想以兄长的身份大声呵斥缘一,让他将刚刚的话收回去,身为胞弟,在父亲死去之后他该听从自己的话,如今在生死这样严重的议题上他这个弟弟反倒生出叛逆之心!?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继国岩胜内心愤懑着,可与此同时,又有截然不同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告诉他:
可缘一才是父亲的继承人,哥哥没有继承的,被做弟弟的继承了,他是继国的家主,是一切背负继国姓氏之人的主君,因而哥哥应该听从弟弟的话——难道,继国岩胜要违背继国缘一的意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