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平下意识地便要开口拒绝。
可话到了嘴边,他却猛地一愣,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不对啊,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他反应过来了。
他此番去找昭阳公主,本意确实是为了试探,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沈芊儿的安全。
可昭阳公主,毕竟还在他的怀疑名单之上。
让她去保护芊儿,虽然能起到试探的作用,但终究还是存在着一定的风险。
万一……万一昭阳公主真的有问题,那芊儿岂不是羊入虎口?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如果这位乐安公主也跟着过去,那情况就完全逆转了!
乐安公主与昭阳公主,分属两大对立的阵营,两人向来水火不容。
就算两人关系没那么差。
但只要有有乐安公主在场,就算昭阳公主真的心怀鬼胎,也绝不敢当着她的面,对芊儿动任何手脚!
这不仅不是麻烦,这简直是给芊儿上了一道双保险!
而且。
两个公主,带着高手,一起去保护沈芊儿。
陆长平也会更加放心。
不知道怎么的。
最近他老是觉得,沈芊儿可能会有什么危险。
所以,老是想给沈芊儿多一些保护。
想通了这一层,陆长平心中那份抗拒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豁然开朗。
但他脸上,却故意露出了为难与犹豫的神色。
随着相处的时间逐渐拉长。
陆长平对这位乐安公主的了解,也是越来越多。
他基本可以确定。
如果自己答应的太快痛快。
甚至表现出很想要的样子。
反而是会弄巧成拙。
而若是自己一脸为难……反倒会成为助力。
果不其然。
乐安公主一看到他这副模样,那刚刚才压下去的火气,“蹭”的一下又冒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你犹豫什么?!你刚才果然是在骗本宫,在说假话!”
“没有!绝对没有!”
陆长平连忙摇头,脸上依旧是那副“为难”的表情。
“那你现在还犹豫什么!”
乐安公主猛地一跺脚,那股子皇家的霸道劲儿又上来了,“还不快点!马上给本宫答应下来!”
陆长平这才像是被逼得没办法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乐安公主,重重一揖。
“那……既然如此,就麻烦公主殿下了。”
乐安公主的脸上,终于绽开了一丝胜利的笑容。
她走到陆长平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充满了得意。
“这还差不多!快说,你家住哪儿,本宫马上就带人过去!保证比昭阳那个女人,做得更好!”
陆长平如实说出了地址。
乐安公主听完,立刻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
“行了,你也就不用在这儿候着了,你忙你的事情吧,本宫马上去叫人!”
说完,她便提着裙摆,风风火火地朝着内殿跑去。
陆长平看着她那副兴高采烈的背影,这才缓缓直起身子,脸上那副“为难”的神情,渐渐化为一片平静。
同时,也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虽然乐安公主,在宫内宫外,这皇城里的名声。
没有昭阳公主那么好。
反而是颇有恶名。
甚至也经常让陆长平感觉到头大。
但总体而言。
乐安公主的本性是不坏的,顶多有一些任性。
如果没有乐安公主一直以来的“捣乱”,陆长平很多事情,恐怕也没有办法如此的顺利。
他想着转身,离开了这座华美的宫苑。
……
……
……
另一边,乐安公主风风火火地回到自己的宫苑。
然后就让下面的人。
将她手底下,实力最强的那些人,全部都叫过来。
没一会儿。
一大批人便集结在了乐安公主身边。
她站在庭院中,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几名宫廷护卫,秀眉紧蹙。
昭阳那个女人,向来喜欢摆谱,身边跟着的人,个个都是好手。
自己只带这么几个人过去,气势上就输了一截,万一再被她比下去,那多没面子。
不行,绝对不行!
不能就这么过去!
我得找到更厉害的人过去才行!
一个念头突然划过她的脑海。
她想起来了!
以前自己每次溜出宫玩,母妃不放心,都会派两个极厉害的老太监跟着。
那两人身手高得吓人,寻常十几个大内侍卫都近不了身。
对!
就带他们去!
乐安公主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她提起裙摆,连声招呼都不打,便朝着母亲周贵妃的寝宫跑去。
刚一进院门,她便一眼看到了那两个侍立在廊下的身影,正是那两位高手太监。
“你们两个,快,跟本宫走!”
她兴高采烈地招着手,像个得了糖吃的孩子。
就在这时,一道温婉中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从内殿传来。
“乐安,这么晚了,你又要疯到哪里去?”
周贵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看着女儿,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责备。
乐安公主吐了吐舌头,跑上前挽住母亲的胳膊,撒娇道:“母妃,女儿有要紧事,您就别问了嘛,保密!”
说着,她便要拉着那两个太监离开。
“站住。”
周贵妃的声音沉了下来,“不说清楚去哪里,就想把母妃这里的人带走,成何体统?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往外跑,像什么样子!哪里都不许去!”
“母妃!”
乐安公主不乐意了,她跺了跺脚,满脸的不情愿,“女儿已经答应了别人,不能言而无信!”
周贵妃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她拉着女儿的手,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声音也变得温柔。
“好孩子,别急,先陪母妃说说话,咱们娘俩,也好久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起了。”
“哎呀,母妃,说话什么时候都能说,不急于这一时嘛!”
乐安公主急得不行,挣脱开母亲的手,转身便要走。
“你给本宫站住!”
这一次,周贵妃的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严厉。
乐安公主的脚步猛地一顿,她缓缓转过身,看着母亲那张从未有过的严肃面孔,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害怕。
“母妃……”
“今天,你是不是一定要出去?”周贵妃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
那股无形的压力,让乐安公主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眼圈一红,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委屈。
“女儿……女儿已经答应了陆总旗,帮他保护妻子,不能食言的。陆总旗之前还帮我找回了小八呢!”
“而且……而且这次昭阳公主也去了,我才不要被她比下去!”
她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母后,你今天好奇怪啊……”
听到“昭阳”两个字,周贵妃的眼神猛地一凝,但随即,她脸上的冰霜竟如同春雪般,迅速消融。
一抹温和的笑意,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她站起身,走到女儿面前,伸出手,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傻孩子,你早说是为了陆总旗的事,不就好了?娘又怎么会拦你。”
乐安公主一愣,随即破涕为笑。
“那……那母妃是同意我去了?”
“当然,”周贵妃笑着点了点头,“陆总旗办事,娘亲放心。”
“太好了!”
乐安公主欢呼一声,转身便要带着人离开。
“等等。”
周贵妃再次叫住了她,只是这一次,声音里满是关切,“药喝了没有?”
“哎呀,忘了!”
乐安公主又故意吐了吐舌头,她知道,在母妃面前,装可爱最有用了。
而此时,旁边的侍女,也连忙端上一碗漆黑的汤药。
她皱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苦得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好苦!”
她扑进母亲怀里,撒了个娇。
说了几句好听的话。
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带着那两名高手太监,风风火火地离去。
周贵妃看着女儿那雀跃的背影,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
她转过头,对着那两名太监离去的方向,声音冰冷地吩咐暗处。
“无论如何,保护好乐安,不许她受一点伤害。”
黑暗中,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回应。
周贵妃这才缓缓收回目光,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却萦绕着一缕挥之不去的,浓浓的担忧。
……
……
……
另一边,陆长平抵达文丞相府时,还未进门,便听到书房里传来一声怒不可遏的咆哮。
“竖子!竖子!简直是禽兽不如!”
他走进书房,只见一向沉稳持重的文丞相,此刻正气得浑身发抖,一张清癯的老脸涨得通红,手中的奏章被他死死攥着,指节都已泛白。
陆长平心中微动,走了进去。
等文相略微气消了,这才开口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文相摇了摇头,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是当朝太子。
又做了一件极其恶劣的事情!
陆长平不由的陷入沉思。
他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当朝太子,也算略有耳闻。
传闻中,这位太子殿下性情暴虐,行事乖张,确实做过不少荒唐事。
但具体是些什么事,却又语焉不详。
毕竟是储君,寻常百姓哪敢妄议,消息自然也就被封锁得严严实实。
陆长平对着文丞相躬身行了一礼。
“丞相大人,这太子殿下……又怎么了?”
“哼!”
文丞相重重地将那份奏章拍在桌上,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你自己看!”
陆长平拿起奏章,只看了几眼,眉头便紧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奏章上所奏之事,简直骇人听闻。
就在前几日,有人在皇城外的一处农庄,发现了太子的踪迹。他竟在那里私设别院,强抢了数十名良家妇女,日夜淫乐。
其中,甚至还有大量的有夫之妇。
若只是如此,或许还能压下去。可偏偏,其中一名受害者的丈夫,是军中一位刚刚立下战功的青年将领。
那将领血气方刚,得知妻子受辱,悲愤欲绝,竟是直接找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当着全军将士的面,泣血陈情。
“我为国捐躯,浴血沙场,换来的就是家破人亡,妻子受辱吗?!若真是如此,这命,我不要也罢!这功,我也不立了!”
一番话,瞬间点燃了整个军营的怒火,将士哗然,险些酿成兵变。
陆长平看完,心中也不由得对那位青年将领生出几分敬佩。
此人不仅有血性,更有头脑。
他没有被愤怒冲昏,没有选择几乎不可能的私下报复,而是巧妙地利用了军功和舆论,将事情彻底闹大。
以势压人,逼得上面不得不给个说法。
“然后呢?”
“然后?”
文丞相冷笑一声,眼中怒火更盛,“这封奏章,今天一早便送到了老夫手上。早朝之时,老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将此事捅了出来,以死相逼!”
“陛下当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只说了一句,一定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文丞相那股压抑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他猛地一拍桌子,开始一件件地数落起太子的罪状。
“强抢民女算什么?他做过的恶事,罄竹难书!三年前,他嫌东宫的池塘不够大,便强征了数千民夫,挖地三尺,累死的百姓不计其数!”
“去年冬天,他去城外狩猎,竟以活人做靶,射杀取乐!其中甚至还有嗷嗷待哺的婴儿!”
“还有……”
一件件,一桩桩,全是些史书中才能见到的,皇子暴虐无道的行径。
陆长平听得心头阵阵发寒,一个巨大的疑惑在他心中升起。
他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大逆不道,但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丞相大人,恕晚辈直言。这位太子殿下……既然做了这么多恶事,为何……还能稳坐储君之位?”
文丞相脸上的怒气,缓缓化为一声无奈的长叹。
他走到窗边,看着院中那棵凋零的梧桐,声音里带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以前陛下他……因为修为太高,子嗣艰难,膝下常年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
“没得选,你明白吗?”
陆长平点了点头,这个理由,他可以理解。
但他心中清楚,这早已是过去式了。
据他打探到的消息,三年前,宫中又诞生了一位新的皇子,极受圣上宠爱,如今已是满朝文武公认的储君备选。
按理说,现在早已没了后继无人的担忧。
那这位太子,为什么, 还是如此……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