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二十七岁那年,皇上将他扔到了会试里当主考官。
这算起来,还是沈舟头一回当监考官。
另外一位监考官,则是吏部侍郎杜明才。
杜明才之前监考过乡试,倒不是第一回了。
学子们能打听到杜明才的阅卷喜好,却是一点儿也打听不到这位年轻的户部尚书的喜好。
加上沈舟这响当当的六元状元名头,学子们都担心这位年轻尚书出的考题会很难。
这下子,大家又没有这位尚书的阅卷喜好,本就不安的心更是不安了起来。
眼看会试日子就要来临,大家也是着急地四处打听。
奈何这位年轻尚书交际圈不大,私下与之关系好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苏家,周家,他们是不敢过去打听的。
贺家那也不敢。
也就顾家,柳家和萧家那边,同乡的人敢去询问一下情况。
可问来问去,这几人也不知道沈舟的阅卷喜好是什么。
毕竟这次是沈舟头一回监考,平时他们聊天,又不会特意聊起这个,这谁猜得准的。
这些学子倒是想求他们过去帮忙问一问。
可沈舟现在已经被选为了主考官,顾锦他们怎么可能会去答应这事。
这条路子也被堵死。
学子们还想从主考官本人身上找到答案。
可惜了,沈家的门他们都没能踏进去一步。
这下子好,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了杜明才身上。
可他们不知,杜明才也慌啊。
沈舟的阅卷喜好他不知,但这性子和手段,他是知道得一清二白的。
这些年,大乾发展迅速,而促进大乾发展迅速的主手沈舟,在朝廷里的地位也越来越显赫。
这人虽为低调,但现在朝廷里,可没有人敢小看了这人。
这人走到哪,认识的人哪个不是笑脸相陪,谁敢得罪呢?
先前皇上看重这人,还有人猜测皇上的宠信要不了几年,就得变为猜忌。
沈舟再得意,也得意不了多久。
可现在,算起来,沈舟从十八那年考上进士,再到被皇上看中,一直到现在,也有九年了。
瞧这年数,再看沈舟如今数不尽的功绩和荣耀,便也知道皇上的宠信,只会多,不会少。
更别说前些日子,听说皇上出宫去上香,只带了沈尚书一人过去。
这消息传出来,可是有不少人心下一惊。
既惊叹,又羡慕。
然而后面又传出来,这两三年,皇上年年不落地去静心寺上香,而次次,都有沈尚书的身影跟随。
这下子好,大家惊叹死了,也羡慕死了。
这等待遇,连那些元老大臣们都没有,偏偏就这么一个人有了。
这叫人如何不羡慕呢?
偏偏这人年纪不大,做事却是稳重沉着,这等消息,是一点也没有透露出来。
若不是被人恰好看到,这事怕也传不到他们耳中。
这样一个不张扬,又做实事的宠臣,可想而知,这人的路能走多长。
朝廷里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往沈舟这条做实事,不张扬的路走了。
最起码,皇上的喜好,他们是了解清楚了。
只要跟着沈舟走,皇上不定能重视两分。
杜明才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这回,可不敢收这些人的礼,也不敢见这些人。
反正沈舟是怎么做的,他就怎么做。
沈舟的阅卷喜好没能打听出来,会试的日子却是来了。
不少考生一脸凝重,都怕这位六元状元郎出的题难。
可没想到,这第一场下去,第二场下去,出的考题都中规中矩。
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位于前列的考生该稳定输出还是稳定输出。
不会做的,还是不会做。
两场下来,大多数考生都松了一口气。
按照之前的惯例,前面第一场考好了,第二场不出什么明显的错误,最后一场文意顺畅,那考生上榜机会是大大的。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不管是考试的,还是阅卷的。
在刚开始的时候,都是精力最好的时候,然后慢慢的,身心的疲惫,精力会随之消耗。
要想三场试卷都看完,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常规下,很多考生都会侧重第一场考试,也会花大量的精力去应付第一场。
这样一来,后面两场的考试,就有些应付心理了。
今年按照常理来说,也该是这样的。
但因为摸不准那位沈尚书的阅卷喜好,所以有的考生为了能确保自己上榜,三场考试下来,都尽量稳定输出。
但在这等科举考试的高压下,考生的精力真没有那么快恢复过来,更别说考试间隔也不长的会试了。
一个个考下来,脚步晃悠,面白如纸都是正常现象。
考生进场前,身为主考官的沈舟,就已经拎包过来住下了。
其余人员,也是如此。
在阅卷结束前,他们都不能出这个阅卷区域。
沈舟在家宅惯了,倒没觉得有多难受。
喝喝茶,看看卷,倒也舒心。
可杜明才就难受了。
这并不是说他宅不起。
而是待在沈舟身旁的他,压力很大。
第一场试卷批阅,他就没看沈舟脸上露出过满意的神色。
第二场也是,杜明才可是认真观察过了,这些各房举荐的卷子,就没有能让沈舟多看两眼的。
相比于自己眼睛都要批阅酸了的程度,沈舟这样的,算得上是清闲。
简直是清闲过了头。
杜明才有心想问,但又没那个胆去问。
第一场和第二场忍了也就算了。
可这眼看第三场都快要发卷了,杜明才这可就忍不住了。
“沈尚书,您这是都不满意呢?”
“不是。”
沈舟放下茶碗,眉眼淡然,嘴角边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杜侍郎,我在等第三场的卷子。”
杜明才一惊。
往年考的第三场,大多都是经史策,一共有五道。
一道策问里面有几个小问题,如果时间来不及,考生答三道就行,字数不少于三百字。
沈舟是主考官,考题便是由他出的。
考前一天才出的题。
杜明才也看过,这次主要是以时务策为主。
讨论大乾目前存在的问题,并给出相应的对策。
当初杜明才看时,觉得这些考题还挺简单的。
可现在听沈舟这么一说,杜明才就不这样觉得了。
他开始回想沈舟出的那些考题,越想,越是心惊。
这越是看似简单的题,越不好作答。
毕竟要想脱颖而出,就必须要有独特的见解。
不然大家千篇一律,这如何能挑得出令这人满意的答卷。
杜明才想通之后,后背一阵发凉。
谁能想得到,这人不看重第一场,也不看重第二场,偏偏,看重的是这第三场。
杜明才回想当年自己考科举的艰难过程,看着沈舟,不由呢喃出声。
“沈尚书,您这是为何...他们也不容易...”
沈舟半敛着眼,带着深意的目光在第二场的卷子上扫过。
“前面这些,他们要不会,也走不到这里,本官看重的,不是读死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