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了最饱满的星果,装进当年阿公编的竹筐里,让货郎捎去县衙。货郎走那天,石板路上的藤蔓缠了他的货担三圈,像是在托他带句话。后来听说,县令见了星果,竟亲自带着文书进山,在星果林最高处的坟前站了半晌,回去后便让人修了条石阶路,从山脚一直铺到林边,说是“让念想走得更稳些”。
天庭的水镜里,天帝正看着那条新铺的石阶。石阶缝里已有星果苗探出头,嫩紫的芽尖蹭着青石板,像在跟当年阿公埋下的竹篾打招呼。他忽然对仙官说:“取些瑶池的水来。”
仙官刚将玉壶捧到案前,天帝已挥手将水洒向水镜。镜中的星果林里,忽然飘起细密的雨,雨珠落在星果上,竟滚出淡淡的金光。正在林中摘果的孩子们仰头接雨,舌尖尝到的不是凉,是甜,像星果蜜混着薄荷香。
“这雨真乖。”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脚够高处的果子,裙角沾了片紫花瓣。她的奶奶,正是当年羊角辫的小女儿,如今也已鬓角染霜,却仍记得太奶奶的话,把摘下的第一捧星果,轻轻放在两株老树下。
雨停时,林子里的星果仿佛一夜之间又熟了几分。货郎的队伍从石阶路下来,担子里的星果酱、薄荷糖堆得像小山,走一路,甜香飘一路。有个货郎掀开盖布,忽见竹筐里多了个编了一半的竹篾小篮,样式拙朴,倒像极了传闻中阿公的手艺。他愣了愣,赶紧用棉布裹了,说要带回给刚出生的小孙子当摇篮。
天庭的案几上,那本夹着星果花瓣的旧册被天帝翻开。册页间忽然掉出片干枯的薄荷叶,是当年阿婆灵前的那株薄荷落下的,不知何时竟被风卷上了天。天帝拈起薄荷叶,指尖拂过叶纹,仿佛触到了人间的温度。
“原来最韧的根,长在土里;最暖的念,藏在心里。”他轻声说,将薄荷叶夹回册中,与那片星果花瓣挨在一起。
此时人间的星果林里,石板路上的藤蔓又爬远了一截。新铺的石阶缝里,星果苗正使劲往上蹿,顶破青苔,朝着太阳的方向。有只老猫蜷在青石板上打盹,尾巴尖偶尔扫过石缝,惊得几只蚂蚁慌忙搬起星果籽——它们要把这些带着甜香的种子,搬到更远的地方去,就像当年那些跟着风、跟着水、跟着孩子们的衣兜,去往山川湖海的星果籽一样。
而天帝案上的奏折,不知何时已少了大半。剩下的那些,字里行间仿佛也浸了些甜,像有人悄悄往墨里掺了星果蜜。他拿起朱砂笔,笔尖落下时,带起的风里,竟也飘着淡淡的薄荷香。
那阵薄荷香顺着天庭的玉阶漫开时,南天门的守将正打盹,忽然被鼻尖的清甜味勾醒。他睁眼一看,见云海深处飘来片紫莹莹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他的银盔上——竟是星果林的花瓣,不知怎的竟飘过了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