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血?我的手指破了?我的天啊,这一定是情急之下我无法控制身体摆动幅度的缘故。我现在无法控制手指与地面的摩擦力度,因为咳嗽使我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大幅下降了。但我决定继续写下去,毕竟尽快消除大家对我和冯大哥的误解是首要问题。
于是我又努力地写下了“只是”二字,这时我听见贝尔希说道:“这是要留遗言吗?我看他的脸色由黑变红,现在又由红变紫了,他这是想在临死前告诉咱们什么吧。”
冯大哥突然大声地叫道:“大姨,您别信他胡说八道,这小子是要栽赃陷害我。我没下毒,咱们吃的东西都是周经理带来的,有毒也不是我投……”
“你住口!”高大哥叫道,“让他继续写,你别打岔。”
乐菜也说道:“对,让他写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咱们看看他要说什么。”
我这时在他们的吵闹声中继续用右手食指在地上写着字,但努力了几次之后也只能在土地上歪七扭八上下左右胡乱比划着,再也写不出完整的字了。不是因为咳嗽,也不是因为不断的打嗝,更不是因为手指流血的疼痛,而是因为我忽然发现我好像忘记“噎”这个字是怎么写的了。
其实也不是忘记怎么写了,而是我好像从来就不会写这个字。在我不算漫长的读书生涯之中,关于这个字能记起来的好像只有因噎废食这个成语了。但我平时却很少能用到这个成语,即便偶尔听人提起也只是听了个声音,而不是看到这几个字,所以我对怎么写这个“噎”字也不清楚。现在情急之下让我写出自己本就不太会写的字实在是难为我了,因此我只能在地上反复乱划着,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出这个字。一开始应该先写什么偏旁或笔画才对呢?这实在是让我着急。
其实在生活中有很多我们常说常听的字真说让我们自己写出来,很多人都会感到为难的,因为我们真的就不会写这些字。我现在就遇到这个情况了,有困难是有困难,但问题还是要解决的。我在几次尝试着书写“噎”字失败之后就猛地想到了替代,对啊,遇到这种情况我一般都会找可以替代的字暂时顶替一下,哪怕写的是错别字,但只要不影响意思的表达就可以了。
于是我在痛苦中尽量稳定着身体,用流着鲜血的手指在地上郑重的写下了一个字母“Y”,大写的“Y”。我此时是想用汉语拼音拼出“噎”字的发音,就是Y和E这两个字母再加上一个表示语调的注音符。虽说这种表达方式可能显得比较幼稚,我自己也是小学毕业之后就几乎不再使用了。但现在我认为它可以帮助我把意思表达清楚就可以了,我也想用某种比较高雅的方式来表达,可问题是我不会啊。
正当我用尽最大的气力写下字母“E”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小何边看着我写边问道:“你这是开始写字母了吗?Y和E,这是要改用外文和我们沟通吗?”
贝尔希在一旁说道:“没必要吧,还是直接写汉字吧,真说写外文我们也未必能看得懂啊。小马,你还是写汉字吧,想说什么还是用汉字表达吧。”
忽然“哇”的一声,清秋也张嘴吐出了一口东西,然后她缓缓地弯下了腰,开始连续呕吐了起来。只不过她刚开始的时候是弯着腰呕吐,不像我这样是跪伏在地上大口地呕吐着。
这一来剩下的几个人似乎都看呆了,大约愣了有一秒钟,也就一秒钟左右,高大哥就开口问道:“她也吃过烧饼夹肉了吗?”
“她……好像是的,是吃过。”红发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我也吃了,我……我不会也……”她边说边上前去扶住了清秋。
“我还没有吃。”小何小声地说道。
“你为什么没吃?难道你刚才就怀疑有人投毒了吗?”高大哥厉声追问道。
“不是,不是啊!我刚才看乐菜她在忙着做饭没工夫吃,所以就想等她忙活完和她一起吃的。谁能想到这东西里面有毒啊。”小何连忙大声地解释道。
“我真没投毒啊!绝对没有!高大哥,大姨,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没在东西里动过手脚!”冯大哥大声地叫道。
贝尔希冷冷地说道:“想让我们相信你也不难,你现在也吃一个,快!你也吃一个。你不是说你没动手脚嘛,那你也吃一个给我看,快!”
我这时感到嘴里和喉咙中的食物空了,可气管里的食物还在,而且似乎它还堵住了我的气管,因为此时的我无论如何尽力张大口鼻吸气,我的肺部似乎都没有新鲜的空气进入。是的,我感到了窒息。现在我的脸色即便不照镜子我也能断定它是在越来越黑,我快要被活活地憋死了。在满是新鲜空气的山上死于窒息,这种境遇不知道有谁经历过,反正我感觉这情形非常荒谬可笑,荒谬的程度仅次于在粮仓中守着米山面山被活活饿死。
问题在于人一旦缺氧动作就会停滞,我也不例外。我的手现在已经不能继续在地上写字了,哪怕是再多写一笔都做不到了。我的全身开始痉挛抽搐,双手不自觉地同时抱紧了自己的脖子,身体这时也只能侧卧着倒在地上,因为双腿已经无力继续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了。我感觉我的身体现在就像是一只大虾,一只被蒸熟蜷缩弯曲的大虾的形状。
现在唯一能证明我还未断气的只有我身上的某些肌肉了,它们还在时不时不规律地抽搐一两下。令我震惊的是我的意识此时居然还是清醒的,我还能清楚地听到外界的声音,我的眼睛透过泪水和镜片还能模糊地看到周围的这个世界。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是不是所有窒息而死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会如此的清醒呢?他们是不是都有时间和这个熟悉又即将离开的世界作一次最终的告别呢?他们会在临别的遗言中说些什么呢?我突然觉得我好像真没什么好说的,倒不是我拙于言辞,更不是我惜字如金,而是我觉得自己死得其所。
一个贪吃的人死于口腹之欲引发的意外,这似乎是上天对我最好的安排了吧。我以前一直认为心脑血管疾病引发的猝死是一种近乎完美的自然死亡方式,它可以让人们在离开这个世界时遭受到的痛苦少一些,时间也短一些。人们常讲的善终应该指得就是这种最安详最理想的离世方式。如果人最终是要死的,那用最好的方式离开不正是人生的一种幸运吗。但我现在发现窒息死亡,尤其是这种在濒临死亡前清醒意识依然留存的死亡方式似乎也有它的优势,至少来得及让人们在最后的时刻对自己一生的所作所为想一想,再仔细的想一想。
命运往往不由自己作主,命运的转变也从来不按我们自己的主观意愿行事,它有它自己的逻辑和运行规律,我的命运也是如此。正当我已经准备欣然接受死亡到来之时,有一只脚的出现改变了我的命运,一只重重踢到我后背上的脚改变了我的命运。这一脚的力量很大,大到几乎把躺在地上的我整个人都踢得平移出去了近半米。不得不说踢出这一脚的人当真是胆大,胆大能包天啊。
近几年在大街上敢扶摔倒老人的热心人是越来越少了,因为大家都怕被坏人讹诈。敢于用这么大力气去踢一个躺在地上濒死的人,这实在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因为这里有不止一个的围观者或目击者。这一脚踢完,如果我这个人直接咽气死掉了,那这个责任算谁的呢?我的死到底算是意外呢还是算他杀呢?这是很有可能要吃官司的行为,最少也会被索赔钱财的啊。所以我认为敢踢我这一脚的人当真是胆量过人,绝对是个胆大的狠人。
但也正是这一脚挽救了我,它把卡在我气管中的那团食物踢松动了。我也不确定那团食物最终是去了哪里,但我能感觉到新鲜的空气重新涌进了我的气管和肺部,我又能正常地呼吸和喘气了。我,又活过来了!
我在地上猛吸了两口气之后就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时才听到小何大声地叫道:“周经理,你这是把他又给踢活啦!”
乐菜也叫道:“不是吧,这是什么情况啊?我看他刚才不是都快要死了嘛,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吗?这个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等等吧,我看他这不像是回光返照。”浅念边小心翼翼地蹲到了我的面前冲我挥了挥手边问我道,“喂,我说,你还能听见我们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