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台的地宫入口幽深如渊,石阶上积着薄霜,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卫子歇拾级而下,青霜剑鞘轻叩石壁,回音在甬道中层层荡开,像是某种古老的呼唤。每一级台阶都刻着繁复的云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千年前的秘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淡淡的龙涎香,那是魏国诸帝最爱的香料。
\"卫将军。\"身后亲兵低声道,声音在幽深的甬道中激起细微的回响,\"前面就是地宫正殿。\"他的铠甲在火光下泛着冷光,面甲下的眼睛闪烁着敬畏的光芒。
卫子歇抬手示意众人停下,独自向前。石阶尽头,一座青铜巨门巍然矗立,门上浮雕着九条蟠龙,龙眼嵌着夜明珠,在黑暗中幽幽发亮。那些龙鳞每一片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在火光映照下仿佛要腾空而起。门缝间渗出一缕缕寒气,隐约夹杂着铁锈与药草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他伸手推门,青铜门纹丝不动。那触感冰凉刺骨,仿佛触碰到了千年的寒冰。
\"要用血。\"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青石。
卫子歇猛然回头,火光映照下,温瑾潼站在石阶上,怀里仍抱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布偶。她的小脸苍白如纸,杏眼里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布偶身上的针脚歪歪斜斜,却透着说不出的温暖。
\"瑾潼?\"卫子歇皱眉,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你怎么——\"
\"鸢姐姐在里面。\"温瑾潼打断他,声音轻却坚定,像是早春的第一缕微风,\"爹爹说过,只有温家的血能开门。\"她说着,从布偶腰间取下那枚青铜甲叶,那是温北君随身佩戴的护心镜碎片。
她走上前,踮起脚尖,用甲叶锋利的边缘划破指尖。鲜血滴落在青铜门上的龙纹凹槽中,那血珠竟泛着淡淡的金色。血珠沿着纹路蜿蜒而下,九条蟠龙的龙眼骤然亮起,青铜门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开启。门轴转动的声音如同远古巨兽的叹息,在寂静的地宫中格外刺耳。
门后,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殿顶镶嵌着无数夜明珠,如同繁星般璀璨。正中央,温鸢背对着他们,站在一方青铜棋盘前。她身着素白长裙,裙摆上绣着暗金色的凤纹,在明珠的光辉中若隐若现。棋盘上黑白子交错,竟是一局残棋,每一枚棋子都泛着幽光。
\"来了?\"温鸢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深潭不起波澜的水面。
卫子歇踏入殿中,青霜剑微微出鞘,剑刃与剑鞘摩擦发出清越的龙吟。\"皇后娘娘,齐军已至漳水,雅安危在旦夕,您为何——\"
\"雅安?\"温鸢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她指尖拈起一枚黑子,那手指修长如玉,指甲上染着淡紫色的凤仙花汁。\"你以为,齐军的目标是雅安?\"她的声音突然转冷,如同腊月寒风。
她转身,烛火映照下,她的面容苍白如雪,唯有眉间那点朱砂鲜艳欲滴。那双凤眼微微上挑,眼尾描着淡金色的眼线,在明珠的光辉中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光芒。她的目光越过卫子歇,落在温瑾潼身上:\"瑾潼,过来。\"那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却让人不寒而栗。
温瑾潼抱着布偶,一步步走向棋盘。她的绣花鞋踩在青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布偶的一只眼睛已经掉了,用黑线粗糙地缝着,却透着说不出的温暖。
\"这局棋,是你父亲开始下的的。\"温鸢轻声道,手指抚过棋盘边缘的铭文,\"他曾在这铜雀台上与凌丕隔空对弈,赌的是魏国三郡。今日,我们续的是同一局。\"她的指甲轻轻敲击棋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指尖的黑子落下,棋盘上骤然亮起幽蓝光芒,棋子间的纹路竟与漳水、落雁谷的地形分毫不差!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流动,勾勒出山川河流的轮廓。
\"齐军主力根本不在漳水。\"温鸢冷冷道,突然抓起一把黑子洒在棋盘西北角,\"凌蕤亲率十万玄甲军,已绕道鹰嘴峡,直扑北境。\"那些黑子落在棋盘上,竟化作小小的铁骑模型,在棋盘上奔腾。
卫子歇瞳孔骤缩。北境——温北君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线!他想起先生枯瘦的手指划过沙盘的轨迹,那沙盘上的北境要塞被特意加重了标记。
\"北境守将是谁?\"他沉声问,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温鸢沉默片刻,嘴角忽然浮现一丝古怪的笑意:\"霍休。\"
——那个曾经威震天下的四大名将之一,如今却沉迷在北境种树的霍休。卫子歇眼前浮现出一个青年,蹲在胡杨树苗前哼着小调的模样。谁能想到,这个看似疯癫的青年,当年曾以三千铁骑大破联军?
卫子歇知道了为什么先生始终没有完全放下心,尽管已经昏厥,却还是始终吊着一口气,他仍然不放心北境的安排。
世人都知道霍休是汉国降将,而且在十几年前大破魏国,温北君的族兄,温鸢的亲生父亲和两个兄长都死在那一场战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