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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里的这书房,李望春和郑梅娘她们两人平日里来得少;
此刻进来,只觉得内里有一股子冷肃之气,与方才宴席上的暖融截然不同。
李十月示意她们二人坐下,她亲自给两人倒了热茶,还把长桌旁的炭盆往两人那边踢了踢。
回到长桌旁坐下,李十月她沉吟了片刻,眉头微蹙,就还是直接切入了主题。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阿娘,舅母,方才宴上,夏天姐说了她有孕的事......你们怎么看?”
李望春笑道:“十月,这自然是好事啊!
夏天的身子养了两年多了,再添个孩子,多子多福,岂不是大喜事?”
郑梅娘也跟着点头附和:“是啊,人丁兴旺总是福气。
夏天她如今看着气色也很是不错......”
“喜事?福气?”
李十月她直接开口打断了郑梅娘的话,她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仰头抬起眼,她目光锐利而沉重的看向李望春和郑梅娘两人去。
“阿娘,舅母,你们都是经历过生产的人,真的觉得女子生产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真的只是‘多子多福’这四个轻飘飘的字吗?”
李十月的话让李望春和郑梅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李十月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她的背影都显得有些冷硬。
“阿姐生平平和安安的时候,是什么光景,阿娘和舅母,你们难道都忘了吗?
不到三年的功夫,就这么忘了?
一天一夜,血水一盆一盆的从屋里端出来;
阿姐在屋里痛苦的哀嚎,我这个在战场上手起刀落的将军听着,都揪心的慌。
若是换成个胆小的男子,怕不是当场就吓得晕厥过去了!”
李十月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沉重,砸在寂静的书房里,也砸在李望春和郑梅娘的心上。
就像李十月所说,李夏天在金州李家屯生平平和安安的时候,那般的场景,她们又怎么可能会忘了呢?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李望春和郑梅娘两人的脸色瞬间就变白了。
显然她们都想起了当时那可怕的场景,李望春那握着茶杯的手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那是双胎,艰难些也是有的......”李望春试图辩解,声音却有些发虚。
“是,双胎是更凶险。”
李十月转过身,目光如炬的看着她们二人,“但即便是单胎,生产之于女子,又何尝不是过一道鬼门关?
一脚在阳间,一脚在阴间!
运气好些,母子平安;
运气稍差,便是产后血崩、产褥热、胎儿横逆......哪一样不是要命的勾当?
而且,阿娘,你焉知阿姐这一回不会又是双胎?”
李十月她走回长桌边,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愈发沉痛:“即便阿姐上次侥幸熬过来了,她的身子骨也亏空了大半。
阿姐她过去何曾像现今这般畏寒了?
我们一路从河南道披荆斩棘的趟过来,阿姐她何曾如此?
怀胎十月,辛苦孕育,耗的是母体的精血元气。
生一次,便是一次巨大的损耗。
阿姐的身子骨,在生下平平和安安后,调养了这两年,我看着才稍稍好些,但就还是如此畏寒;
今日那宴席上,阿姐在温暖如春的花厅里头,都穿得那般多,头上竟是没出一点儿汗!
而如今她又......”
李十月说到这里,就顿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忧虑。
“我并非不喜孩子,阿姐这生的是李家的孩子,家里添丁进口,我自然高兴。
但我更怕!
我怕阿姐的身子承受不住!
我怕万一再有个什么闪失......
相比于那不知男女的孩子,我更看重夏天姐的命!”
最后那句话,李十月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恐惧。
郑梅娘早已听得脸色发白,紧紧攥着手帕,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了,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似的。
李望春她更是眼圈泛红,嘴唇哆嗦着:“十月......你,你别吓阿娘......夏天她......这次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顺利?”
李十月苦笑了一声,“阿娘,我们能每次都指望老天来顺利吗?
将性命寄托于运气和侥幸?
一次生产或许能熬过,两次、三次呢?
儿多母苦!这句话不是白说的!
苦的不只是养育的艰辛,更是每一次生产时,实实在在的生命危险和无法挽回的身体亏损!”
李十月她再次直起身,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和严肃:“所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不该只沉浸在添丁加口的喜悦里,是不是也该为女子自身多考虑一些?
尤其是像阿姐这样,经历过一次生产后,身体底子并非特别强健的,是否......是否不该如此频繁的孕育子嗣?”
李望春和郑梅娘两人这会子彻底的愣住了。
避孕?
这个概念对她们而言,几乎就是惊世骇俗的。
在这个时代,女子以繁衍子嗣为天职,多子多孙是家族兴旺的标志!
从未有人公开质疑过,甚至很少有人会从女子自身健康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
“十、十月......这......这怎么可以......”
李望春她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岂不是......况且,子嗣是老天赐予的福分,怎能......怎能刻意避免?”
“福分?”
李十月的声音冷了下来,“若这福分要以母亲的健康和性命为代价,那这福分,不要也罢!
阿娘,我要的是阿姐平安健康的活着,看着平平安安长大成人,而不是为了一个未知的孩子,去赌她那并不算强健的性命!”
李十月她看向郑梅娘:“舅母,你难道会更在意阿姐肚子里那个不知男女的胎儿?
而不是阿姐她自己的性命么?”
郑梅娘的嘴唇动了动,神色复杂至极。
她想起李夏天生平平和安安时的凶险了,想起过去她在河南道时见过的,那些因难产而死去或落下终身病根的妇人;
半晌,郑梅娘她才艰涩的道:“十月.......你说的话......理是这么个理......女子生产,确实是在赌命......
可是......这世上......哪有......哪有什么避免的法子?
即便有,传出去......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