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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梦幻旅游者 > 第337章 深宅暗影——贾环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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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深宅暗影——贾环的孤独

荣国府的午后,总带着一种金粉浮沉般的静谧。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檀香与书卷混合的气息。丫鬟们轻手轻脚地穿行在回廊间,连说笑都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这份世代簪缨之家的雍容。

然而,在这片繁华与秩序之下,总有些角落是阳光照不透的。贾环,便是这样一个活在阴影里的存在。许多人提起他,总不自觉地将一个“坏”字贴在他身上,如同荣国府那历经风雨的青砖墙上,怎么也擦不掉的霉斑,惹人厌弃。可若有人肯俯身,细读那字里行间的微光,便会发现,那不过是个在深宅大院里,几乎未曾沾染过暖意的影子。

贾环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春日,连空气都带着海棠初绽的甜香。他鼓足了勇气,踩着那条不知走过多少遍的抄手游廊,往探春的秋爽斋去。路上,他反复摩挲着袖中那张叠得方正的纸,上面是他昨夜熬了半宿,偷偷写下的几首诗。他想着,姐姐是府里最有才情的姑娘,连宝玉都常来与她讨论诗词,若是她能看看,哪怕只是点点头,说一句“尚可”,也足够他欢喜好些天了。

秋爽斋里,探春正伏在案上,对着几本账册凝神。阳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显得干练而明媚。她管理着大观园的一部分事务,虽为庶出,却凭着自己的精明与才干,赢得了上下的尊重。

贾环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唤了一声:“三姐姐。”

探春抬起头,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没有停留,又回到了账本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一个寻常的仆役:“又来做什么?莫不是又惹了谁的不快?”

一句话,像兜头一盆凉水,浇灭了贾环心中那点微弱的期盼。他攥紧了袖中的诗稿,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没……没惹事。”他讷讷地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我……写了点东西,想请姐姐看看。”

探春这才放下笔,接过那张纸,目光快速地扫过。贾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姐姐的表情。然而,探春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她将诗稿递还给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训诫:“文辞是有些进益,但环儿,你该先把心思用在正途上。多读些圣贤书,学着立身持正,别总学……别总学些小家子气,斤斤计较。”

那未尽之语,他们都懂——“别总学你娘那般计较”。

贾环的脸瞬间涨红了,一种混合着羞耻和委屈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他飞快地收回诗稿,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秋爽斋。那几张轻飘飘的纸,此刻却重得让他抬不起手。廊下的风穿过,带着丫鬟们隐约的嬉笑声,在他听来,都像是在嘲笑他——“瞧,连亲姐姐都不待见他。”

脂砚斋曾批探春“敏于庶务,亦困于庶出”,这短短几字,道尽了探春的无奈与挣扎。她身为庶女,生母赵姨娘又是那般不堪,她只能拼命地用才华和能力来洗刷身上的烙印,急切地想要挣脱“赵姨娘之子弟”这重身份。

她对贾环,并非全无姐弟之情,但那感情里,掺杂了太多的“恨铁不成钢”和生怕被牵连、被看低的恐惧。这份恐惧,在她和贾环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却坚韧无比的软墙。

红学家周汝昌先生曾一针见血地指出,贾环最可怜的,是连血脉相连的姐姐都不能给他半分庇护,反倒要为了自证清白,刻意和他划清界限。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是看碟下菜的主儿?眼见着三姑娘对亲弟弟都是这般淡淡的,那些丫鬟婆子们便更加肆无忌惮。送去的饭菜可以是温吞的,份例里的东西可以是以次充好的,连在背后议论起来,声音都敢放大几分。

在贾环的世界里,父亲贾政的形象,是威严而遥远的。那份父爱,于他而言,是一种“缺席的认可”。

他见过父亲如何考校宝玉的功课,虽时常呵斥,但那呵斥里总藏着不易察觉的期许;他也见过父亲如何叮嘱贾兰,“好好读书,将来光耀门楣”,语气是难得的温和。唯独到了他这里,父亲的目光总是严厉的,带着审视和不耐烦。哪怕他偶尔鼓起勇气,在父亲面前背一段书,换来的也多半是“口齿不清,全无章法”的评语,或是“心思不正,难成大器”的断言。

有一次,家塾里先生夸了贾环一句“近日略有进益”,贾政听闻,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随从道:“休要纵了他,不过偶然而已,岂能与宝玉并论?”那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贾环年少的心。他这才明白,在父亲眼里,他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偶然”,永远无法与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哥相提并论。

而他的生母赵姨娘,则是他世界里另一个极端的存在。赵姨娘将自己在这深宅里所受的所有委屈、不公和愤懑,都揉碎了,化成怨怼,一点一滴地灌输给贾环。她不曾教过他温和、宽容与磊落,只一遍遍地告诉他:“这府里谁都瞧不起咱们娘俩!”“好东西都是宝玉的,你若不争,便什么也没有!”“你那姐姐,是指望不上的,她只顾着自己攀高枝儿!”

她的爱是扭曲的,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破坏性。她不曾给过贾环温暖的怀抱和正确的引导,只教会了他如何在夹缝里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去“争抢”。当贾环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向她诉说时,她很少安抚,更多的是煽风点火:“定是那起子黑心肝的奴才作践你!定是宝玉在背后使坏!你怎地这般没用,不知道想法子讨回公道?”

在这样的环境里,贾环的心,如何能不敏感?孩子的感知最为纤细,连至亲之人一丝一毫的疏远,都能在他心里落地生根,长成一片荒芜的野草。

他要的从来不多。不是多么华美的衣裳,不是多么精致的吃食。或许只是姐姐能放下账本,蹲下身来,耐心听他说说学堂里的趣事;或许是父亲在训斥之余,能偶然发现他某篇文章里一个用得还不错的词;或许是母亲能在他被训斥后,不是教他如何“报复”,而是给他一个纯粹的、温暖的拥抱。

然而,这些最简单的情感需求,于他皆是奢望。

有一次,他和几个小丫鬟在屋里掷骰子玩,本来只是寻常嬉闹,却因输赢吵嚷了起来。一个丫鬟仗着是王夫人房里的,说话便有些不客气。贾环自觉失了颜面,争执间推了那丫鬟一把。事情很快闹大了。

赶来处理的是探春。她先是安抚了那个抹眼泪的丫鬟,然后转向贾环,面色沉静,语气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责备:“环儿,你是主子,要有主子的体统和气度。这般与下人争执,还动了手,成何体统?没的白丢了主子的脸面。”

她的处理公正,无可指摘。但在贾环听来,那句“丢了主子的脸”,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最后一点尊严。姐姐关心的,是“主子的体统”,是贾府的规矩,唯独不是他此刻的委屈和难堪。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主动去找探春了。那一道软墙,在他心里,已经变成了坚硬的壁垒。

既然正道走不通,既然无论怎么做都得不到认可,那便只能用些旁门左道,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哪怕换来的是更坏的名声,也好过被所有人像空气一样忽略。

于是,有了在给宝玉点灯时,故意推倒那盏滚烫的油灯,欲烫伤其眼睛的恶念;有了在父亲面前,惴惴不安、添油加醋地诉说“宝玉逼奸母婢未遂,金钏儿赌气投井”的谗言。这些行为,固然可鄙可恨,但细究其根源,何尝不是一种扭曲的、绝望的呼救?他是在用这种破坏性的方式,向这个从未给予他温暖的世界呐喊:“看我!我在这里!我不是透明的!”

贾环的故事,固然是二百年前深宅大院的悲剧,但其内核,却跨越时空,在今日的许多家庭中,依然能找到回响。

如今虽无高墙深院,但多少孩子,仍在经历着某种形式的“至亲疏离”?有的家庭里,父母不自觉地将偏爱给予了某个孩子,让另一个在“为什么爸爸\/妈妈更喜欢姐姐\/弟弟”的困惑与失落中长大,心灵悄然布满裂痕。有的兄弟姐妹之间,被父母整日拿来比较,“你看看你哥哥……”“你能不能学学你妹妹……”,本该是最亲密无间的伙伴,却成了彼此的压力源和“参照物”,亲情在无形的竞争中逐渐淡漠。

这些现代生活中的“贾环”,他们所要的,同样不是丰厚的物质。也许只是父母能放下手机,专注地听他们讲完一件小事;是哥哥姐姐能不再用“你真笨”来嘲笑,而是愿意带着他一起玩一次游戏;是周遭的亲友师长,不要用那种“你不如xxx”的眼神,一次次地将他们推向自信的悬崖。

贾环,从不是生来就姓“贾(假)坏”。他只是一个没得到父亲正确引导和疼惜、被母亲用错误方式“爱”着、甚至连唯一有能力的亲姐姐也因自身困境而无法给予有效庇护的孩子。他的扭曲,是家庭教育长期缺失、周遭环境持续冷遇、至亲之人无奈疏离共同刻下的伤痕。

这来自古老深宅的教训,理应惊醒今天的每一位家长、每一位为人兄长姐姐者:别让无心的偏爱,成为孩子一生难以愈合的伤口;别让亲人间的疏离,成为孩子成长路上冰冷的墙垣;更别让周遭的轻慢与忽视,冻僵了孩子最初向世界伸出的、渴望连接与温暖的稚嫩小手。

家,本应是风暴中最温暖的港湾;亲人,本应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而不该是,一种将孩子渐渐逼向孤独角落的力量。荣国府的悲剧已成过往,但给予每个“贾环”以应有的关注、理解与温暖,仍是这个时代,未曾过时的课题。

在八十回后的佚稿中,贾环的命运或许更加坎坷。据脂批提示,他后来与赵姨娘等人可能还有“结怨”宝玉、黛玉的举动,甚至“串卖”巧姐,其性格在家族败落后可能更加乖戾。但这后续的“恶”,恰恰是其前期所受不公与冷遇的延续与爆发。若他自幼能在更公平、更有爱的环境中成长,其命运轨迹,或许会截然不同。这正是这个人物留给后世,最值得深思的悲剧性所在。

一日,府上来了一位远方的表亲。这表亲听闻了贾环的诸多“劣迹”,心中便存了轻视。一次宴会上,表亲故意在众人面前讥讽贾环,言语间满是不屑。贾环的脸涨得通红,握紧了拳头,正要发作。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宝玉却站了出来,挡在贾环身前,对那表亲道:“我这兄弟纵有不是,也轮不到你在此指手画脚。”众人皆惊,没想到宝玉会为贾环出头。贾环更是愣住,他从未想过,这个一直被他视为竞争对手的哥哥,会在此时维护他。自那之后,宝玉时常找贾环交流,教他读书识字,探讨为人处世之道。

贾环心中那扇紧闭已久的门,似乎被宝玉的真诚慢慢打开。他开始试着改变自己,不再用那些偏激的行为去吸引他人的注意。而府中的众人,也渐渐发现了贾环的变化,对他的态度也有了些许转变。贾环知道,自己的人生或许就此迎来了转机。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赵姨娘得知贾环与宝玉来往密切,心中大为不满。她生怕贾环被宝玉同化,失去对“争抢”的执念。

一日,她把贾环叫到跟前,阴沉着脸道:“你怎地和宝玉走得这般近?他是想把你也变成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贾环试图解释宝玉的善意,可赵姨娘根本听不进去,不断在他耳边灌输着过往的仇恨与不公。

贾环内心开始动摇,那些曾经的委屈与怨恨又涌上心头。与此同时,府中一些嫉妒贾环改变的人,开始在暗中使坏,故意制造矛盾,让贾环误以为是宝玉在背后算计他。贾环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又一次陷入了迷茫与挣扎。他好不容易打开的心门,似乎又要缓缓关闭,而他刚刚迎来的人生转机,也仿佛在这重重迷雾中,变得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