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的眼眶倏地就红了,原本强忍着的泪水再也兜不住,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往下滚。
她抽了抽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那小粉呢?她们……她们是不是已经进去了呀?”
她一边问,一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目光里既有对答案的急切,又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
她怕听到那个最不想听的结果,又忍不住想确认小粉的下落。
泪水模糊了视线,让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只有心里那个名字愈发清晰,带着点依赖的暖意。
望轻的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小心翼翼地从草叶间拈起那片被揉皱的衣角。
布料入手微凉,还带着晨露未散的潮气,她指尖摩挲着粗糙的布纹,又凑近鼻尖轻嗅——没有久置潮湿处该有的霉味,只有草木与泥土的清新气息。
“这布料沾了潮气,却没发霉,”她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草叶的露水,声音里透着几分笃定,“应该是昨夜留下的。”
目光转向一旁的希长时,她的视线落在对方腰间悬挂的那块温润玉牌上。
那玉牌雕着繁复的云纹,边缘处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光晕,是族中用来追踪气息的法器。
望轻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声音压得更低些,带着试探的意味:“玉牌……要不要试试?”
风从林间穿过,掀动她鬓边的碎发,她捏着衣角的指节微微泛白。
这或许是眼下唯一能寻到踪迹的线索了。
希长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深吸的那口气带着林间的湿冷空气,将胸腔撑得微微发涨。
他抬手时,手臂的肌肉绷得紧实,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稳稳捏住那块泛着柔光的玉牌。
目光在岩壁上那个与玉牌轮廓严丝合缝的凹槽上凝了一瞬,随即屏息凝神,将玉牌对准凹槽按了下去。
“咔哒”一声轻响,清脆得像冰棱落地,玉牌边缘与凹槽的青铜扣锁精准咬合,严丝合缝地嵌了进去。
下一秒,指腹下的玉牌突然泛起温润的白光,顺着凹槽的纹路蔓延开去。
整片岩壁猛地发出低沉的嗡鸣,脚下的土地开始轻微震颤,碎石从头顶簌簌滚落。
缠满岩壁的老藤被震得剧烈摇晃,枯黄的叶片和盘结的藤蔓“簌簌”掉落,露出底下锈蚀斑驳的青铜门轮廓。
那门不知沉寂了多少年,铜锈下的兽首门环早已失去光泽,此刻却随着震动发出“咯吱——咯吱——”的转动声,像是有无数生锈的齿轮在暗处缓缓咬合。
青铜门从中间一点点裂开缝隙,起初只是一道细如发丝的光,随即便越扩越大。
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缝隙汹涌而出,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湿寒,混着尘封千年的土腥味扑面而来,呛得人鼻腔发涩。
那气息里还藏着若有若无的腐朽气,像是有无数时光在门后沉淀,此刻终于随着这道缝隙,重新流入人间。
希长下意识地侧身挡在望轻身前,目光紧盯着那道不断扩大的门缝,掌心已沁出薄汗——门后究竟藏着什么,谁也说不准。
阿凌原本半蜷着身子躲在望轻身后,只敢露出半张脸偷偷张望,此刻却像被什么拽住了视线,猛地直起身来。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原本就圆亮的眼睛瞪得像受惊的鹿,睫毛因震惊而微微颤抖,连呼吸都忘了匀停,只任由那口冷气憋在喉咙里。
“真的开了……”她的声音发飘,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气音,尾音几乎要被青铜门转动的“咯吱”声吞没。
方才还觉得遥不可及的青铜巨门,此刻正一点点向两侧挪开,那些缠绕千年的藤蔓在震动中断裂坠落,露出的门轴上甚至能看到清晰的齿轮纹路,每一寸转动都像是在撬动时光。
阿凌下意识地攥紧了望轻的衣袖,指腹攥得发皱。
那道不断扩开的门缝里透出的阴冷空气扫过脚踝,让她打了个寒颤,可眼睛却像被磁石吸住般。
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心里又惊又奇,指尖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微微发烫。
洛离的指尖在剑柄上一旋,玄铁长剑“噌”地出鞘半寸,又被他稳稳按回,只留剑尖斜指地面。
他抬眼时,目光已如淬了寒的刀锋,直直射向青铜门裂开的那道缝隙——黑暗正从缝隙里汩汩涌出,像活物般舔舐着门轴的锈迹。
“锵”的一声轻响,长剑彻底离鞘,寒光在晨雾里划开一道冷弧。
洛离反手握住剑柄,手臂肌肉贲张,将剑尖稳稳对准门缝中心,那处正不断渗出带着土腥的阴风。
他侧耳听着门后隐约传来的气流声,喉间发出沉哑的指令:“阿野守左侧,仔细听岩壁动静。”
目光扫过希长身侧的望轻与阿凌,剑穗在他腕间轻轻晃动:“希长,护好她们。”
最后三个字说得极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
他深吸一口气,剑身在掌心转了半圈,锋芒更盛。
“我先进去探探。”话音未落,脚步已向前踏出半步,玄铁剑的寒光率先刺入那道黑暗缝隙,衣袂被涌出的阴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悬着的另一柄短匕——显然是做好了应对不测的准备。
希长的手掌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沉沉按在洛离持剑的手臂上,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撼动的执拗。
他指腹下的肌肉能清晰感受到洛离臂弯里绷起的力量,喉间发出一声低哑的沉音:“一起走。”
目光撞进洛离带着错愕的眼底,希长的指尖微微收紧,声音里裹着山间晨雾的冷意,却字字清晰:“要进就一起进,谁也别想单独冒险。”
他知道洛离的性子,惯于把危险揽在自己肩头,可这扇门后藏着什么尚且未知,哪能让他孤身涉险。
身后的望轻早已将小草和阿凌护在中间,一只手按着小草发颤的后背,另一只手悄悄握住了腰间的铜铃。
那是能在危急时发出警示的物件。她迎着希长投来的目光,极快地点了点头,鬓边的银饰随着动作轻响,像是无声的附和。
阿凌攥着望轻的衣角,从她臂弯里探出半张脸,见小草也用力抿着唇点头,便也跟着把下巴抬得更高些。
风从门缝里灌出来,卷起地上的枯叶,洛离手臂上的力道渐渐松了,握着剑柄的手指动了动,终是没再挣开希长的手。
阿野的指腹在弓弦上重重碾过,尾指勾着箭羽的白翎,将那支淬了磷火的箭矢重新搭上弓臂。
松木弓被拉得弧度紧绷,发出细微的嗡鸣,箭镞在昏暗中泛着冷光,稳稳对准门缝深处的黑暗。
他没再多言,只偏头避开藤蔓垂落的尖刺,借着岩壁震动的间隙,用肩头抵住青铜门边缘用力一推。
锈蚀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缝隙被撑得更宽些。
阿野矮身侧过腰,像只蓄势的猎豹般滑了进去,动作利落得几乎没带起风。
“我开路。”三个字从他齿间挤出时,人已隐入门后的阴影里,只留下弓弦半张的弧度还凝在门外,箭羽的白翎在门缝透进的微光里轻轻颤动。
下一秒,门内传来他低低的示警声,混着箭矢划破空气的锐响——显然已与暗处的东西交上了手。
阿野的身影刚隐入门后阴影,希长便揽着望轻跟上,小草攥紧阿凌的手,两人踩着散落的碎石快步钻入缝隙。
最后是洛离,他倒退着进门时,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门外渐沉的晨雾,随即转身汇入队伍。
身后的青铜门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在众人踏入的刹那便发出“咯吱——咯吱——”的转动声,比方才开启时更显滞涩。
锈蚀的齿轮互相咬合,发出磨牙般的声响,门板缓缓合拢,将最后一缕晨光彻底掐断在门外。
“呼”的一声,黑暗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吞没了所有轮廓。
洛离的动作极快,反手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嗤”地一声吹亮,昏黄的火光立刻在他掌心跳动起来,勉强照亮周遭三尺之地。
火光摇曳中,一条幽深的石阶路在脚下蜿蜒向下,青石板上覆着薄尘,偶有几处结着蛛网。
众人踩着石阶往下走,脚步声在空荡的甬道里撞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时光的残骸上。
火光扫过两侧的岩壁,能看到斑驳的墙面上隐约有壁画的痕迹。
那些线条早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却仍能辨认出画中是身着宽袖古袍的人影。
他们头颅低垂,脊背弯成谦卑的弧度,双手平举过头顶,正朝着画面深处某个模糊的轮廓跪拜。
不知是颜料本身的色泽,还是火光映照的缘故,那些人影的姿态透着一种近乎扭曲的虔诚,脖颈拧成不自然的角度,手指关节突兀地凸起,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
火光晃动时,壁画上的人影仿佛也在微微蠕动,看得人后颈泛起凉意。
洛离将火折子举得更高些,火光在他眼底投下跳动的阴影:“小心脚下。”
话音刚落,石阶尽头便传来阿野低低的警示:“前面有岔路。”
望轻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身侧冰冷的岩壁,指尖触到壁画上凸起的刻痕,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上来,让她打了个轻颤。她望着眼前岔路口延伸出的三条漆黑甬道,火光只能照亮脚下短短一截石阶,更深处的黑暗像化不开的墨,沉沉地压在人心上。
“这地宫……到底藏着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刚出口便被空旷的通道吞噬,又撞在远处的石壁上反弹回来,化作细碎的回音嗡嗡作响。
火光在她眼前跳动,映得她瞳孔里也漾着明灭的光。她想起那些壁画上跪拜的人影,想起青铜门后阴冷空气里的土腥味,还有那片昨夜留下的衣角——这一切线索像散落的珠子,串不成完整的链,却都指向这地宫深处的秘密。
指尖攥着的衣角不知何时已被汗浸湿,望轻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身侧的希长,火光勾勒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显然也在沉思。通道里只有众人的呼吸声和火光噼啪的轻响,那声疑问仿佛还悬在半空,和黑暗一起,沉甸甸地压着每个人的心头。
希长的目光在岩壁上凝固了许久,火光在他睫羽间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他忽然抬手,指尖朝着壁画上最清晰的那道人影点去,声音里带着一丝刚捕捉到线索的锐意:“你们看,这些人的脖子上,都挂着和玉牌相似的东西。”
众人的视线立刻被引过去。火光凑近了些,昏黄的光晕里,那些身着古袍的人影脖颈处果然有个模糊的凸起——是个巴掌大的圆形物件,边缘似乎也刻着类似云纹的纹路,虽被岁月磨得只剩浅淡的印痕,那温润的轮廓却与希长方才嵌入凹槽的玉牌隐隐相合。
“难怪玉牌能打开石门,”洛离举着火折子的手微微前倾,火光在壁画上晃出细碎的光斑,“这些人恐怕是守陵的族人,玉牌本就是他们的信物。”
希长的指尖轻轻叩了叩石壁,指腹擦过那道刻痕:“可他们跪拜的方向……”火光顺着人影低垂的头颅望去,三条岔路中最左侧的那条甬道深处,似乎有极微弱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像极了壁画里被众人朝拜的那团光晕。
希长的话音还在通道里荡着余音,脚下的石阶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震动。紧接着,“哗啦——哗啦——”的声响从石阶下方的黑暗里涌上来,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铁链在地上摩擦,每一下都刮过青石板,带着铁锈摩擦的刺耳锐响,在空旷的地宫里反复回荡。
火光猛地晃了晃,洛离下意识将火折子举高,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石阶尽头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锁链声中还夹杂着低低的呜咽,时而像孩童啜泣,时而像老妪哀鸣,细细碎碎地缠在铁链声里,顺着石阶缝隙往上钻,像是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黑暗中拉扯着他们的脚踝。
望轻猛地攥紧了小草的手,掌心的冷汗濡湿了布料。阿凌的呼吸瞬间屏住,往希长身后缩了缩——那呜咽声太近了,仿佛就在耳边,带着彻骨的寒意,像是有什么被囚禁了千年的东西,终于被这动静惊醒,正拖着枷锁从黑暗深处爬来。
火光在众人手中剧烈颤抖,映得壁画上那些跪拜的人影也像是活了过来,脖颈上的玉牌轮廓在摇曳的光线下忽明忽暗,竟像是在随着那呜咽声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