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内的骚乱,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爆燃成燎原之势。
冯盎精心布置的“飞隼营”与不良人武侯,如同最致命的毒刺,精准地扎在叛军联盟最脆弱的神经上。
他们不仅四处纵火,制造更大的混乱。
更是如同鬼魅般穿梭在俚人、汉民和犹人势力交错的街区巷陌,用最简洁、最煽动性的语言不停煽风点火。
“兀骨托杀了岩豹峒主!”
“犹狗说我们俚人都是叛徒,要抢光我们的东西!”
“汉狗刘明远和犹人是一伙的,他们要把我们都卖了!”
“杀犹豕!抢回我们的财宝和女人!”
…
恐慌、愤怒、长久以来积压的怨恨,以及被贪婪和恐惧扭曲的人性,在火光和混乱的催化下彻底爆发。
原本就貌合神离、互相提防的俚人各部勇士,听闻自家头领被杀或被污蔑,瞬间红了眼。
他们不再理会“靖南将军”刘明远的号令,疯狂杀向那些同样被煽动起凶性的犹人。
广州城,座岭南曾经最繁华的城池,顷刻间变成血肉横飞的修罗场。
街道上,俚人勇士的图腾战刀与犹人弯刀猛烈碰撞,溅起刺目的火花。
巷子里,被犹人暴行激怒的汉民,操起扁担、锄头,与落单的犹人搏命。
至于依附于各俚人峒寨的小部族,也因首领立场或自身的遭遇,纷纷卷入战团。
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明晰的敌我阵线,只有最原始的仇恨和掠夺欲望。
火光映照着扭曲的面孔,惨叫声、怒吼声、兵刃交击声、房屋倒塌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联盟崩溃的最终挽歌。
城外五里,高坡之上。
冯盎身披明光铠,宛如一尊铁铸的战神。
他目光如炬,穿透夜幕,紧紧锁住火光冲天、杀声震野的广州城。
看着城内升腾的火焰,听到城内混乱的厮杀,心中对魏叔玉的惊骇更深一层。
好妖孽的魏驸马!
他运筹帷幄之间,覆手灭掉千里之外的犹豕与俚人。
“大帅!”一斥候飞马而至,滚鞍下跪。
“城内‘飞隼’信号!俚人与犹人彻底反目,各部乱战一团。
刘明远龟缩都督府,其部众或被裹挟内斗、或已溃散,城门守备形同虚设!”
冯盎眼中精光暴涨,仿佛沉睡的猛虎彻底苏醒。
“传令!”他声音如同沉雷滚过大地,带着必胜的信念。
“左军冯智戴,率本部精锐,攻东门。破门后直扑都督府,擒杀刘明远!”
“右军冯智彧,攻西门。肃清残敌,控制粮仓武库。”
“中军随本帅,直取南门。入城后,凡持械抵抗者,无论俚汉犹格杀勿论。”
“冯智玳!”
“末将在!”冯智玳精神一振,单膝跪地。
“你率‘飞隼营’余部,即刻潜入城中。首要目标,确认兀骨托生死行踪。
若其未死,务必缠住,待大军合围。其次引导各军,重点绞杀犹人军队。”
“末将遵命!‘飞隼’必不负大帅所托。”冯智玳抱拳领命,眼中闪烁着鹰隼般的锐利。
便宜老弟啊,哥哥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失望。
“擂鼓!”冯盎横刀前指,声震四野:
“全军出击!不破广州,誓不还师!”
“咚!咚!咚!咚——!”
低沉而雄浑的战鼓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心跳,瞬间压过城内的喧嚣。
紧接着是数万唐军将士压抑已久的怒吼,汇成一股撕裂夜幕的洪流:
“杀杀杀——!”
“杀杀杀——!”
蛰伏许久的猛兽,终于亮出最锋利的爪牙。
早已蓄势待发的唐军精锐,如同决堤的洪流。
在各级将领的率领下,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火光冲天的广州城猛扑而去。
冯盎亲率的中军,如同最锋利的矛尖,狠狠刺向广州南门。
城头上,稀稀拉拉的箭矢射下,显得慌乱而无力。
守城叛军早已被城内的巨变吓破胆,看着兵临城下的唐军,他们更是吓得浑身颤栗、面如土色!
“天啦,是岭南王冯盎的冯家军,他们什么时候摸到广州城下?”
“该死啊,咱们赶紧逃命吧,唐军的数量也太多了吧。”
“呜呜呜…该死的犹豕,咱们这回被他给害惨啦。”
“投降吧,说不定还能留条小命。”
…
“架云梯,撞门槌,上!”冯盎沉稳的声音在震天的喊杀声中依然清晰。
巨大撞门槌在数十名壮汉的推动下,发出沉闷的轰鸣,狠狠撞向厚重的城门。
“轰轰轰!!”
每一次撞击,都让城门剧烈震颤,木屑纷飞。
云梯如同巨蟒般迅速搭上城头,悍不畏死的唐军锐卒口衔横刀,手脚并用往城头上爬。
“放箭,压制城头!”
唐军弓箭手阵列齐整,箭雨如飞蝗般泼洒上城头,顿时压制得叛军抬不起头。
“轰隆——!”
一声巨响,南门终于不堪重负,被撞门槌彻底轰开。
“城门已破,随我杀进去!”冯盎一马当先,横刀挥舞,率先冲入城门洞。
中军精锐如同钢铁洪流,随着冯盎汹涌而入,瞬间将试图抵抗的零星叛军淹没。
城内景象比想象中更加混乱和血腥。街道上尸体枕藉,火光熊熊,到处是捉对厮杀的俚人、犹人、汉民乱兵。
唐军的突然杀入,如同沸油泼进烈火。
“唐军,是冯盎的唐军!”
“该死啊,他们什么时候进城,那些守城的将士都吃干饭啊。”
“完了,一切都完了!不甘心呐,才弄到手的美人还没享用呐。”
“跟他们拼了!”
…
混乱的呼喊声中,抵抗显得零散而绝望。
唐军训练有素,结成严密的战阵。长矛如林、刀光如雪,如同高效的杀戮机器,沿着主干道稳步推进。
遇到小股抵抗,立刻以优势兵力碾压;遇到大股乱兵,则分割包围,迅速歼灭。
冯盎的目标明确,直插叛乱的心脏,广州都督府!
与此同时,左军冯智戴部以雷霆之势,攻破防御薄弱的东门。
冯智戴勇猛如虎,身先士卒的率领本部精锐,沿着最短的路径直插都督府衙署。
广州都督府衙署,象征着岭南最高权力所在的建筑,此刻却成为刘明远最后的囚笼。
府外,喊杀声越来越近;府内,仅存的数百名心腹亲兵面如土色,人心惶惶。
刘明远瘫坐在刺史府的官位上,华丽的“靖南将军”袍服沾满灰尘和酒渍。
此刻他脸色惨白如纸,手里死死攥着把镶金嵌玉的宝剑,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完了…一切都完了!
苦心经营。
拉拢俚酋。
引犹入室…
好不容易占据广州,眼看就要裂土称王。
却在一夜之间,被冯盎如此轻易地翻盘!
该死的冯盎呐,多好的裂土封王机会,为什么就不配合呢?
他原以为的谋算,在冯盎大军面前,简直就成为笑话中的笑话。
他恨!
他不甘心!
“将军,冯智戴杀过来了,快…快顶不住啦!”一浑身是血的亲兵连滚爬爬地冲进来。
刘明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顶不住也要顶!给我放火,把府库里的火油都搬出来。烧,烧光这里!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然而。
他疯狂的命令并未得到执行。亲兵们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麻木。
他们跟随刘明远是为了荣华富贵,不是陪他一起化为灰烬。
当冯智戴魁梧的身影,带着一身血腥煞气撞破议事厅大门,仅存的抵抗瞬间瓦解。
“降者不杀!”冯智戴声如洪钟,手中滴血的长槊指向刘明远。
“当啷!”不知是谁第一个扔下了兵器。
紧接着。
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刘明远身边的亲兵,纷纷弃械跪地。
刘明远孤零零地站着,看着那张充满年轻锐气的脸庞,眼中充满怨毒和不甘。
他猛地举起宝剑,不是冲向冯智戴,而是横在自己的脖颈间。
“冯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冯家——!”凄厉的诅咒声戛然而止。
锋利的剑刃割开喉咙,鲜血喷溅在象征着他野心的官椅上。
冯智戴看着他的尸体,眼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有一丝淡淡的厌恶。
“清理干净,控制都督府,搜捕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