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打破了黎帆回忆，将他从过往拉回现实。
接触时间一长，身边人在一些细节上的不同黎帆也大致掌握，例如来找他的话，每个人的做法都不尽相同。
珂赛特会事先通过支配联系将来他这里的用意说明，并且准备好对应材料在门口等候他前来将她接进去；罗曼同样会事先通知，不过她更习惯拿着备用钥匙直接进家门，在沙发上坐着等他；莉泽洛特门都不敲大大方方直接往他所在的地方闯；师傅伊琳从来不会主动找他；缇欧会让女仆先过来告知他，等到他做好准备再过来。
既会主动进来，又会有礼貌敲门的，也就他那个来自未来的女儿，核心英灵黎沫了。
“进来吧。”
得到允许的女孩从善如流地坐在皮椅以上，双腿交叠到一起。
她在前几天的哈尔西亚攻防战中也出了不小力气，片刻不停地用圣力去治疗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病患，差点一度耗尽自己储存的圣力，从这个世界上就此消失。
当时看到她身体变得透明的众人大惊失色，他们这才意识到女孩已经到达极限，而如果没有如此明显的特征，大概还能继续瞒下去。
这种利他的性格来自她血脉源头的父母，不管是黎帆还是安娜·玛斯菲娅都是如此，这种人倒是不会被恶人利用，但非常容易被道德裹挟，最终完全忘我的将自己牺牲掉。
经过这件事后，缇欧意识到领地的医疗绝对不能完全将担子压在一人之上，那样的负担实在过于沉重，准备以黎沫为中心组建医师公会。
圣力所带来的治愈近似于奇迹，缇欧作为合理主义者一直对此抱有警戒，她更习惯让人通过自己的手来解决问题，医学这种具备天赋就能掌握的能力更适合普通人。
“这是我准备的关于成立医院的申请书以及相关事宜。”黎沫将夹在腋下的文件袋子放到黎帆桌面，解释了一下其内容。
她倒是不反对缇欧的想法，天生便拥有圣力的人太少了，整个领地那么多人都没几个苗子能够培养。除非引入光明派系的神明建立教堂，否则批量培养牧师是百分百没指望的。
光明派系的信仰倒是可以引入，但这类势力大部分都被当权的贵族赶尽杀绝，想找到都不容易，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培养药师和医生了。
“医疗属于治安范畴内的事项，健康也同样关乎领民的生命，的确有建设的必要。”黎帆接过申请书，检查其内容中是否存在纰漏。
作为英灵存在的少女基本不存在私欲，不会出现中饱私囊之类的事情，他这只是单纯检查其中是否存在隐患，在动工之前先排除掉。
“地址由罗曼姐姐选定，她说医院与学校等同，同样是用于回收撒出去钱的机构，因此定在了贵族区跟平民区的交界地带。院长由我担任，最初的医疗人员也只有我，同时还得麻烦我去培养新一代的医疗人员。”
一人当几个人用已经是哈尔西亚领上层人员的常态了，包括黎帆在内的所有人都能做到身兼数职，既能上马带兵厮杀，也能坐办公室处理政务，还各有各得专长。
人手不足培养出了破格的能力，黎帆都觉得自己发的工资对不上她们的能力和付出。
“预算方面珂赛特姐姐说没问题。”
国库的预算目前只要用于领地的修缮，然后就是收购军用物资通过指定路线运输到战场最前线的云隐要塞，多少有点吃紧，但还不到动用宝物库储备的地步。
建立医院属于必要开销，钱用在这种地方没人觉得不妥。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黎沫。”
“能够得到您的认可就好，父亲大人。”
黎沫羞怯地低下头，以柔软语气回应他的安慰。
在两人独处时，她还是习惯用这个禁忌的名字来称呼黎帆。
“但是比起我，您应该更加辛苦，也更加痛苦才是。”黎沫感觉得到黎帆此时精神很虚弱，明明精神力已经恢复，但就是给她一种脆弱之感，“若是不介意的话，请说给我听吧。”
“你？”
“我们的未来已经毁灭，我们的存在只会维持到这一世界线的自己诞生之日，说给我听不会有任何风险，我会带着它一起消散的。”
她们这些人之所以能够作为英灵被召唤，理由就在于她们是已经终结的存在，注定无法陪着他走到终点，而是会在半途之中先后离去。
黎沫说起自己既定的结局时没有半点触动和恐惧，因为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才能如此洒脱自然。
“…………”
先后过问莉丝和琳，从她们那里知晓这件事是真的以后，黎帆看着黎沫的笑容，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作出回应。
他隐隐也猜到了会是这样，但直接点破令还是他产生了些许惆怅和感伤。
不过转念一想，伊琳，莉泽洛特，安娜玛斯菲娅都得等很久才能纳入掌控，至于莉霞艾菈她们更是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做到，完全没有必要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至少她们现在还能存在很长一段时间，那对于双方来都足够了。
“在这场战争中，死掉了很多的领民，很多的战友，我必须要为他们的死负责。”黎帆深深低下头，额头快要碰到桌面，用好似呢喃般的轻声诉说着自己脆弱的源头。
领主必须为自己决定带来的后果负责，他目前除了对死者进行补偿，并且为他们献上哀悼之意以外并无其他能为他们做的事情。
死在那场战役中地亡者灵魂都被罗安娜引导到了冥界，带来的经验让她实力提升到了大师中游，取回全盛战力也已经近在眼前。
借助这场战黎帆目前升级到了68级，支配法则衍生出了额外技能·二重支配：可同时借用两位眷属的法则能力，形成全新复合法则并将其掌控。
“请抬起头来，父亲大人。”不知不觉间，黎沫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温柔地拿着一把梳子帮他梳理有些散乱的黑发，声音之中带上了一丝安神的魔力，令他的精神放缓平稳下来，轻声问，“您对于这次的战斗有感到后悔过吗？”
“没有，我不挺身而出的话，死者的数量可不会止步于此，这座城市现在的居民都会死在魔族的残暴统治之下。”
“这就是您的答案，那么无需感到罪恶，您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没有人会责怪你，因为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随便到哈尔西亚的街上找人询问，都会认为英勇战死的人们得到了回报和安息，他们也能够维持现在的生活，甚至有机会会过上更好的生活，才不会有人去指责黎帆让人送死。
“最近睡觉时，那团东西会混进来向我进行拷问，他希望我能够放弃良知与温柔，接过它的手，与它一起沉沦堕落到深渊之底。”
那团恶意正是世界考验的一环，同时也是根源之恶。
只要人还存在就难以将其否定抹消的祸源，并且随着世界局势的恶劣而越发壮大，现在由它衍生而出的异兽已经成为了无法忽视的灾祸。
“如果选择接受它，那就会重蹈未来的覆辙。”黎沫着实不太想看到这个结局，看到他沉沦的模样，那样会让很多姐妹的努力全部白费，“但如果您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主动接受，然后拥抱它吧。”
拥抱自己的欲望，拥抱自己的诉求，放弃良知和善意，随心所欲而活，那是无比具有魅力的生存方式，大部分人都能因此获得幸福，他应该也不会例外。
“你不阻止我吗？”黎帆喃喃问。
“我会肯定您的一切行动，就算您犯下的是无法容忍和原谅的大罪，我也一样会肯定。就算您走上错误的道路，我也会认可并奉陪到底。”黎沫轻柔地抚摸着黎帆的面颊，用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他存在于此的喜悦，无比温柔地说，“我其实不太想看到如此操劳，如此辛苦的您。若是选择那条路能让您变得轻松，那在我看来并不是多么坏的事情。”
她倒不是被恶意感染或者同化才会说出这些话，全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黎沫之所以被莉丝她们视作父控的根源就在这里，她在跟黎帆有关的事情上永远都不会用理性去思考，而是完全顺着感情在行动，属于一开始就站在她们敌对一方的灾厄之子。
这一优先级凌驾于一切之上，堪称黎沫的底层逻辑。
“黎沫，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希望您和母亲大人能够喜结连理，然后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虽然我大概是看不到这个未来了，但我会尽力帮助您实现的。”
那个未来里面存在的黎沫不是现在的她，她注定无法看到自己愿望实现的那一天，因为在那之前她就会消失。
“…………稍微陪我去个地方。”
经过黎沫的开导，黎帆感觉自己的心情舒畅了不少，准备将之前准备做但迟迟没做的事情去做掉。
“什么地方呢？”
“花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