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北风如同发狂的猛兽,卷着雪沫子恶狠狠地砸在甲胄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胯下战马艰难地踩着积雪,每一步都深陷出深深的蹄印,呼出的白气刚飘到半空,就被寒风无情地扯散在漫天风雪里。
林元正勒了勒缰绳,让战马缓缓放缓脚步,目光忧虑地扫过前方拖沓的队伍,心里虽觉得刘长宏说得有理,但那一丝担忧却始终萦绕心头。
他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仍带着几分疑虑:“刘师虽布了疑阵,可唐军之中不乏智谋之士,万一他们识破疑阵,加速追来怎么办?眼下我等粮草辎重颇多,前行缓慢,若被缠上,恐难脱身。”
刘长宏抬手拢了拢裹在肩头的披风,风雪顺着指缝钻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只勒住马缰与林元正并辔而行。
他目光沉稳地扫过前方在雪地里蜿蜒的队伍,缓声道:“家主多虑了,先不说咱们是趁其不备悄然撤离,这几日的行程,本就足够拉开与唐军的距离。再者,这漫天风雪阻路,于他们而言也是拖累。”
“若唐军只派小股轻骑来追,就算不被疑阵迷惑,这点人手也绝非我等对手,若是倾大军来追,单是辎重粮草缠身,脚程只会更慢。”
说着,他抬手一指前方隐约可见的山口,眼中闪过一丝笃定:“再有半日功夫,只要过了那道山口便是平缓地带,届时咱们再加速行军,唐军纵有天大本事,也难追上了。”
林元正听着刘长宏的分析,表面上紧绷的肩线缓缓放松,可内心深处那一丝担忧却并未完全消散。
他转头看向刘长宏,眼中虽已没了半分忧色,但心底仍隐隐不安,随即问道:“依刘师看来,我等还需几日能抵达幽州?再者,到了幽州之后,对付高开道,可有提前谋划?”
“按如今的行军速度,再加上这风雪时不时耽误些功夫,从此处抵达幽州,还得有十日行程。”
刘长宏抬手抹了把额上的雪沫,轻描淡写的动作,可当目光望向幽州方向时,眼底掠过一丝冷光,语气也添了几分阴狠:“至于对付高开道,我早有盘算,只是具体法子还需等咱们到了幽州,摸清他如今的势力再说,眼下倒不必急着定夺。”
林元正闻言微微颔首,抬手勒了勒缰绳,让胯下的战马放缓脚步,与前方的队伍拉开半丈距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马鞍边缘,先前因追兵而起的焦虑看似彻底褪去,可心中仍藏着对未知的隐隐不安,以及对抵达幽州的些许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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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漫天风雪的另一处,张壁古堡正上演着别样的故事。
古堡的城墙角楼内,寒气顺着窗缝悄无声息地钻进来,守将王魁却浑然不觉。
他斜倚在床榻上,双腿随意搭在床沿,手中紧紧攥着个粗陶酒壶,就着昏黄的油灯,仰头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酒,酒液顺着嘴角淌下几滴,脸上醉态毕现,却依旧留有几分不甘与阴沉。
“校尉大人,这几日你的酒喝得实在太多了,还是得多保重身子才是。”
身旁的兵卒实在看不过去,忍不住开口劝道,说着还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这天寒地冻,他也馋酒,却没敢表露,继而说道:“那帮贼子都已走了六七日,早没影了,您又何苦这么跟自己较劲呢?”
王魁闻言,猛地将酒壶往床榻旁一掼,酒液“哗啦”洒了满床,陶壶撞在木榻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他撑着胳膊勉强坐起身,通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因醉酒而含糊沙哑,却裹着化不开的不甘:“保重身子?你可知那些粮草辎重本就是咱们的!还有从那废窑里挖出来的大箱子,里面的东西本该是我的!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们全搬走了……”
他越说越激动,突然抬手狠狠捶了下自己的大腿,语气陡然拔高,满是恼怒:“都六七日了!这六七日里,我每回闭眼,脑子里想的全是那几口大箱子,里面该是多少钱财宝物!现在全没了!我守着这空荡荡的古堡,就算喝再多酒,这口窝囊气也压不下去!”
兵卒听着,心里也忍不住深叹了口气。这几日的日子实在难熬,校尉王魁憋了满肚子窝囊气,竟带着麾下几十号人在堡里掘地三尺地搜找。
不管是积满灰尘的废窑,还是荒草丛生的暗道,甚至是堡内百姓屋里,都要翻来覆去仔细查探,生怕漏过任何一处可能藏着财物的密室,连夜里都不得安生。
而至于搜索的结果,瞧他如今依旧整日借酒浇愁,宿醉不醒的模样,任谁也能猜得出来,终究不过是徒劳一场,一无所获而已。
也正在这时,角楼外猛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杂乱又急切,还夹杂着几声低呼,瞬间打断了兵卒的思绪。
他心头一紧,也顾不上再想其他,转身快步走到门前,抬手一把拉开了屋门,寒风裹着雪沫子当即灌了进来。
门外之人眼见屋门被拉开,看清开门之人,脚下当即加快了几步,先前的低呼声也变成了急切的呼喊:“白队正!不好了!斥候来报,古堡十里外来了两百多轻骑,皆是甲胄缠身,神情严肃,还跟着好几辆马车,看着来者不善!只不过具体来意不明。”
开门的兵卒正是白队正,古堡里除了校尉王魁,便数他官职最大。他听得这话先是微微一怔,心里也泛起一阵嘀咕,这时候来的是什么人?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应。
床榻上的王魁已猛地拔高声音,带着酒气的厉喝撞进耳朵:“老子之前怎么交待的?你们全忘了?不管来的是谁,都给老子射箭!射死他们!还带着马车来,难不成是想把留下的粮草全拉走?”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我……”王魁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哐当”一阵嘈杂的碰撞声,他醉酒未醒,起身时脚下发虚,竟直直从床榻上摔了下去,连带着榻边的胡凳也被撞飞了老远。
白队正闻声,连忙回头去看,只见王魁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脸色因恼怒与酒意涨得通红,嘴里还在含糊地骂着:“既然不给老子留活路,那便给老子弄死他们………”
白队正见状,脸上掠过一丝苦涩与无奈,轻轻摇了摇头,明知王魁是酒后意气用事,可他与王魁两人本就是姻亲关系,也是对他唯命是从,此时,虽觉得王魁的命令有些莽撞,但也没打算去违逆。
他转头对着来报信的兵卒沉声道:“你赶紧去传令,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戒备,在堡墙上架好弩箭,就依校尉的军令行事,若来者靠近,没有亮明身份,还敢往前便射箭阻拦,不必留手!”
那兵卒不敢耽搁,应声转身就往楼下跑,急促的脚步声混着风雪声,很快便消失在角楼廊道里。
白队正这才快步上前,弯腰伸手去扶地上的王魁,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校尉,你先起来!堡外来者不明,眼下正是要紧时候,还得靠你主持大局,可不能再耽搁了!”
王魁半醉半醒之间,眯着通红的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白队正。他挥了挥手想推开对方,却没什么力气,只含糊骂道:“慌什么……不过是些恶贼……让弟兄们射……射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