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的风是横着走的。
刚踏进林子里,就被一股带着腥气的风撞了满怀。启东下意识地抬手挡在胸前,混沌光球“嗡”地炸开,金光撞在风里的什么东西上,发出“噼啪”的脆响。低头一看,竟是无数细小的藤刺,被风裹着像撒豆子似的砸过来,在他手背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这林子是活的。”逸尘的笛声贴着地面游走,青光在三人脚边织成层薄网,将漏网的藤刺挡在外面。他指着头顶的树冠,那些交错的枝桠里缠着暗黑色的藤蔓,叶片边缘泛着锯齿,正随着风势轻轻摆动,“这些不是普通的树藤,是蚀骨藤和林木嫁接的杂种,既能借树藏身,又能喷吐藤刺。”
凌羽的长剑在身前划出道火弧,灵脉之火顺着剑风往上窜,燎得最近的一根杂藤“滋滋”作响,叶片蜷成了焦黑的团。“比纯蚀骨藤更麻烦。”她剑穗上的红绳绷得笔直,指向前方雾气渐浓的地方,“雾里有东西在聚集,不止一只。”
启东把太阳符攥在手心,木牌的金光透过指缝渗出来,在身前投下片暖黄的光晕。他能感觉到怀里的黑珠在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雾里的邪力——教主的残魂就在附近,正躲在暗处窥伺。
“走慢点,别惊动它们。”启东压低声音,混沌之力顺着地面往前探,像只无形的手拨开挡路的灌丛。脚下的落叶很厚,踩上去“沙沙”作响,在这死寂的林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越往深处走,雾气越浓,能见度不足五尺。那些杂藤越来越密集,有些甚至从地面钻出来,在他们脚边蜿蜒游走,像群伺机而动的毒蛇。逸尘的笛声始终保持着《驱邪调》的韵律,青光随着调子起伏,将靠近的杂藤逼退三尺,却无法彻底清除。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凌羽一剑斩断缠向脚踝的藤条,火星溅在雾里,映出张一闪而过的人脸——是张扭曲的树皮脸,眼睛的位置嵌着两颗暗红色的浆果,正死死盯着他们。“这些杂种藤里裹着生魂,难怪这么难缠。”
逸尘的脸色沉了沉,笛声陡然拔高,青光如利剑般射向那张树皮脸。只听声凄厉的惨叫,树皮脸化作无数木屑,飘散在雾里,留下股浓郁的血腥味。“是之前被献祭的村民。”他咬着牙,“教主用邪术把他们的生魂封在藤里,成了看守林子的傀儡。”
启东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银镯子妇人丈夫疯癫时的模样,想起那些在黑风谷祭坛上被挂着的骨骼——这些本该安息的灵魂,竟被如此亵渎,成了邪物的爪牙。
“加快速度。”启东的声音冷了几分,混沌光球暴涨,将周围的雾气撕开道口子,“不能让他们再受折磨。”
三人不再掩饰行踪,灵力全开,硬生生在杂藤丛中劈开条路。启东的金光在前开路,所过之处,杂藤纷纷消融;凌羽的火焰紧随其后,将残余的藤根烧成灰烬;逸尘的青光则护住两侧,防止被埋伏的傀儡偷袭。
雾里的树皮脸越来越多,有的哭嚎,有的狞笑,声音里都带着股非人的嘶哑。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杂藤像潮水般淹没了三人的身影,只有金红两色的光芒在雾中忽明忽暗,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这样耗下去灵力会不够!”凌羽的额角渗着汗,剑上的火焰已经弱了几分。她一剑刺穿张树皮脸的胸膛,里面竟滚出颗魂晶,与黑风谷找到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暗,还沾着血丝。
“是被污染的魂晶!”逸尘眼疾手快,用青光卷住魂晶,“这东西能吸收灵力,难怪杂藤杀不尽!”他将魂晶往太阳符的金光里一送,只听声闷响,魂晶瞬间炸裂,黑色的雾气被金光净化,散成了点点荧光,“毁掉它们!”
启东立刻会意,混沌之力化作无数光丝,缠向那些藏着魂晶的树皮脸。凌羽的火焰顺着光丝蔓延,将魂晶连同傀儡一起点燃。爆炸声此起彼伏,每炸响一声,周围的杂藤就萎靡一分,雾气也淡了一分。
就在这时,前方的雾气突然剧烈翻腾,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古树缓缓转动起来,树干上裂开道巨缝,里面漆黑一片,隐约能看到无数双眼睛在闪烁——竟是个由无数杂藤缠绕而成的巨口,正对着他们缓缓张开!
“是藤母的分身!”逸尘的笛声急促得像要断裂,“它在这儿!”
巨口喷出股黑色的浓雾,所过之处,树木瞬间枯萎,杂藤却疯狂生长,像条黑色的瀑布,朝着三人压下来。启东将太阳符举过头顶,金光与黑雾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气浪将三人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咳咳……”凌羽咳出两口血,挣扎着爬起来,发现左臂被掉落的树枝砸中,已经抬不起来。她看着步步紧逼的巨口,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启东手里一塞,“这个给你!”
是那朵愈伤花,花瓣虽已有些蔫,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用太阳符的力量催它,能治伤!”凌羽的声音带着急,“别管我,先毁掉分身!”
启东看着她苍白的脸,又看了看那朵花,突然将花塞进她手里,握紧了混沌矛:“要走一起走。”他转向逸尘,“你带凌羽后退,我来拖住它!”
“休想!”凌羽的灵脉之火突然爆发,竟比之前更旺,她用没受伤的右手握剑,硬生生挡住了蔓延过来的杂藤,“要打一起打!忘了先祖说的‘三力归源’了?少一个都不行!”
逸尘的笛声突然变得高亢,青光如利剑般射向巨口的缝隙:“她说得对!”他的左臂也在流血,却依旧稳稳地举着玉笛,“我有个法子,需要你们帮忙!”
他快速说出计划——用太阳符的金光吸引藤母分身的注意力,凌羽的火焰从侧面攻击巨口的缝隙,而他则用《镇魂调》唤醒那些被囚禁的生魂,让他们从内部瓦解分身!
“好!”启东立刻行动,将全身灵力注入太阳符。木牌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像颗小太阳,死死吸引住巨口的注意力,黑色的浓雾都被金光逼退了几分。
凌羽抓住机会,灵脉之火凝聚成道火龙,顺着巨口的缝隙钻了进去。只听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巨口剧烈颤抖起来,缝隙里渗出黑色的汁液,像在流血。
“就是现在!”逸尘的笛声陡然转柔,《镇魂调》的韵律像温水般淌进雾里,淌进那些树皮脸的耳朵里。“醒醒!看看你们是谁!”他的声音带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你们的家在等你们,你们的孩子在等你们!”
奇迹发生了。那些原本疯狂扑来的树皮脸突然停住了动作,嵌着浆果的眼睛里闪过丝迷茫。有的开始撕扯身上的杂藤,有的对着村子的方向伸出手,嘴里发出模糊的呼喊:“丫丫……石头……”
“就是这样!”逸尘的笛声更柔了,青光包裹住那些觉醒的生魂,“从里面毁掉它!夺回你们的自由!”
觉醒的生魂们发出一声整齐的呐喊,纷纷冲向巨口的缝隙,化作点点荧光,钻进藤母分身的体内。紧接着,巨口内部传来无数声爆炸,金光和火焰从缝隙里喷涌而出,将整个树干炸得粉碎!
黑色的浓雾渐渐散去,杂藤枯萎成灰,露出了晴朗的天空。那些觉醒的生魂化作点点星光,朝着村子的方向飘去,像是终于可以回家了。
三人瘫坐在地上,浑身是伤,灵力耗尽。凌羽的左臂已经肿得老高,逸尘的嘴角不断渗血,启东的混沌光球缩成了弹珠大小,连太阳符的金光都黯淡了许多。
“我们……做到了?”凌羽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她低头看向手里的愈伤花,花瓣不知何时变得饱满起来,还沾着晶莹的露珠。
逸尘笑了笑,刚想说话,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滴在地上,竟让枯萎的杂草冒出了嫩芽。“草木朋友……在谢你。”他喘着气,“生魂们自由了,它们也很高兴。”
启东靠在棵幸存的树上,望着远处的血月崖。不知何时,天空的一角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红,像块被血浸透的布——血月要升起来了。
“没多少时间了。”启东挣扎着站起来,将太阳符揣回怀里,“藤母的分身被灭,黑门肯定有动静,我们得赶在血月完全升起前到。”
凌羽用愈伤花的汁液涂在伤口上,清凉的感觉瞬间压下了疼痛,胳膊竟能微微活动了。“这花真管用。”她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剑,“走吧,别让前面的辛苦白费。”
逸尘也被两人扶起来,玉笛虽有些弯曲,却还能吹响。他吹了段《回春调》,地上的嫩芽长得更快了,在他们脚下铺出条绿茵茵的路,一直延伸到森林的尽头。
穿过森林,血月崖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崖壁是暗红色的,像被血染过,崖顶缭绕着黑色的雾气,隐约能看到道巨大的石门,门上刻满了与太阳符相反的黑色符纹——正是他们要找的黑门。
黑门前站着个身影,穿着破烂的祭司袍,脸上戴着半截面具,正是教主的残魂凝聚而成的实体。他手里握着根黑色的权杖,杖头镶嵌着颗巨大的黑珠,与启东怀里的碎片一模一样。
“你们终于来了。”教主的声音嘶哑得像磨铁,面具后的眼睛闪烁着疯狂的光,“我还以为你们会被藤林困住,看来是我小看你们了。”
启东将伙伴护在身后,握紧了太阳符:“你的死期到了。”
“死?”教主狂笑起来,笑声在崖壁间回荡,“我早就死了!是黑雾给了我新生!等我打开黑门,放出藤母,整个世界都会变成我的囊中之物,你们这点力量,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举起权杖,黑珠爆发出刺眼的黑光,黑门上的符纹瞬间亮起,与崖顶的血月遥相呼应。大地开始剧烈颤抖,黑门缓缓打开,里面涌出更浓的黑雾,隐约能听到无数藤条摩擦的声音,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苏醒。
“就是现在!”启东将太阳符往前一推,“三力归源!”
凌羽的火焰、逸尘的青光同时汇入金光,三种力量在太阳符上交织,化作道巨大的光柱,直刺黑门!教主的黑光与光柱碰撞,崖顶的血月突然变得鲜红,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血色。
“不——”教主发出绝望的嘶吼,身体在金光中寸寸消散,权杖上的黑珠也随之炸裂,化作无数光点,被太阳符吸收。
黑门剧烈晃动起来,门上的黑色符纹在金光中渐渐消退。就在这时,门内突然伸出无数巨藤,像条条黑色的巨蟒,朝着三人卷来——藤母的本体,终于现身了!
启东、凌羽、逸尘背靠背站在一起,望着那些遮天蔽日的巨藤,眼神却无比坚定。太阳符的光柱越来越亮,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在血红色的天空下,像三个永不屈服的剪影。
血月已升,黑门将破,但他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