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没褪尽时,黑风谷的旧址就热闹了起来。
老铁匠带着两个徒弟,正抡着大锤敲打块烧红的铜坯,火星子溅在新翻的泥土上,烫出个个小坑。铜坯要铸成三足鼎,摆在祭坛中央盛忆念泉的水,老铁匠说这叫“天地人三才聚气”,是他从祖传的图谱里翻出来的古法。
“启东小哥,这边的地基差不多了!”负责砌石墙的张木匠喊了声,手里的墨斗“啪”地弹出条直线,“你看看这角度合不合规矩?”
启东正蹲在祭坛旧址的中心,用混沌之力梳理地脉。黑风谷的地脉曾被邪祟污染,像条淤塞的河道,他的灵力顺着泥土往下探,像根柔软的探针,一点点拨开凝结的黑气。听到喊声,他收回手,指尖沾着的黑泥在阳光下很快消散:“我看看。”
石墙砌得方方正正,每块石头都严丝合缝,墙角还嵌着逸尘提前埋下的愈伤花籽,青绿色的芽尖正顺着石缝往外钻。启东用脚踩了踩墙根的泥土,混沌之力探进去,感觉到石头与大地贴得紧实,满意地点点头:“稳当,比上次修村口的桥还结实。”
张木匠乐得咧开嘴:“那是!这可是护村的祭坛,马虎不得。我家小子说了,等祭坛修好了,要在这儿学你的混沌功呢!”
远处传来凌羽的声音,她正带着几个半大孩子在清理祭坛周围的碎石。孩子们手里拿着小锄头,学着她的样子把石头归拢到一起,其中就有王婆婆家的孙子小虎。这孩子前阵子还怕黑怕得不敢独自睡觉,现在竟敢拿着锄头敲碎小石头,脸上沾着泥也顾不上擦。
“小虎,这边的碎石堆好了,你去叫逸尘哥哥来处理下。”凌羽擦了擦额角的汗,灵脉之火在掌心跳动,将块顽固的石碓烧成了粉末。她的归雁剑斜插在腰间,剑穗上的红绳在风里飘动,和孩子们的笑声缠在一起。
小虎脆生生地应了声,提着小锄头往谷外跑。没过多久,就传来逸尘的笛声,调子轻快得像只蹦跳的兔子。随着笛音,祭坛周围的碎石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像被无形的手推着,滚向谷口的低洼处,青绿色的藤蔓顺着石堆蔓延,很快就织成道天然的篱笆。
“还是逸尘哥哥的本事厉害!”孩子们拍着手叫好,连老铁匠都停下锤,直夸“这比雇十个劳力还管用”。
逸尘笑着走进来,竹篓里装着刚从忆念泉取来的水,清澈的泉水里飘着几片愈伤花的花瓣。“泉眼那边的黑气彻底散了。”他把水倒进个大陶罐里,“我还在泉边种了圈‘醒神草’,以后谁去取水,闻着草香就能提神,不怕再被残留的邪气迷了心。”
启东看着陶罐里的泉水,突然想起爷爷留下的笔记里写过,忆念泉的水要在月圆之夜取才最灵,能最大限度吸收月华中的清辉。今天正是十五,晚上的水用来灌注铜鼎再好不过。
“铜鼎能在日落前铸好吗?”启东问老铁匠。
老铁匠抡起大锤,“当”地一声砸在铜坯上:“放心!我让徒弟把风箱拉得再旺些,保证赶在月亮出来前给你安好!”
太阳升到头顶时,祭坛的石墙已经砌到半人高。凌羽带着孩子们回村吃饭,临走前在石墙上刻下第一道光符——是简化版的镇邪咒,灵脉之火在石面上留下淡淡的金痕,像条沉睡的小蛇。
“这符能管多久?”张木匠凑过来看新鲜。
“只要地脉干净,就能一直管用。”凌羽拍了拍手上的灰,“等祭坛完工,我会把完整版的缚灵咒刻在四周,到时候别说邪祟,就是只带戾气的野兽,都进不了黑风谷。”
谷里只剩下启东、逸尘和老铁匠师徒。逸尘用笛声催着石缝里的愈伤花快点长,启东则继续梳理地脉,偶尔帮老铁匠往火炉里添块柴——他的混沌之力能让火焰烧得更旺,铜坯的温度升得更快。
“你们三个孩子,真是村里的福气。”老铁匠擦了把汗,看着祭坛的雏形,眼神里满是感慨,“想当年,我爹跟我说过三位老神仙的故事,说他们也想在这儿修个正经祭坛,可惜那时候条件差,没成。现在你们成了,也算圆了老一辈的念想。”
逸尘的笛声顿了顿,青光照亮了祭坛角落的块石碑,上面刻着些模糊的字,是当年三位先祖留下的。“等祭坛修好了,咱们把这块碑移到中央去。”他轻声说,“让后人都知道,是谁守住了这片地方。”
启东点点头,心里突然有些沉甸甸的。他们接过的不仅是先辈的力量,更是先辈的责任。这祭坛修起来,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遇到危险只想着自己冲上去,还得考虑身后的村子,考虑这些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的人。
午后的阳光有些烈,谷里的风带着股草木的清香。启东靠在石墙上歇脚,逸尘坐在他旁边,两人分着吃块芝麻饼,谁都没说话,却觉得心里踏实。远处的村庄传来鸡鸣狗吠,偶尔夹杂着孩子们的笑,这些寻常的声音,此刻听着却比任何赞歌都让人安心。
“你说,以后会不会有别的地方也遇到邪祟?”逸尘突然开口,笛声在指尖转了个圈,“就像咱们村这样,被黑雾或者蚀骨藤缠上。”
启东咬了口饼,芝麻渣掉在衣襟上:“有可能。这世上的邪祟,总不能只有藤母一个。”
“那咱们管不管?”逸尘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要是别处也需要太阳符的力量,咱们要不要去帮忙?”
启东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笑了:“你想管?”
“想。”逸尘点点头,“草木朋友说,大地是连在一起的,这边的地脉干净了,别处要是烂了,迟早还会影响到咱们。再说……”他挠了挠头,“看着那些被邪祟欺负的人,总不能不管吧?”
启东没说话,心里却觉得这话很对。他们守护村子,不只是守护这一方土地,更是守护这片土地上的安宁。如果这份安宁在别处被打破,他们这些能守护的人,又怎能袖手旁观?
“等祭坛修好了,把村里的孩子们教得差不多了,咱们可以去看看。”启东看着远处的山峦,“就像游历一样,带着太阳符,能帮就帮一把。”
逸尘的眼睛更亮了,笛声陡然变得欢快,谷里的愈伤花仿佛也听懂了,花瓣在风中轻轻颤动,像是在点头。
就在这时,谷口传来阵马蹄声,打破了谷里的宁静。这声音很陌生,村里没人养马,最近的驿站也在百里之外,怎么会有人骑马到黑风谷来?
启东和逸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启东握紧了怀里的太阳符,逸尘的笛声停了,青光在指尖悄然凝聚。老铁匠也停下了活,让徒弟把烧红的铜坯往火炉里推了推,手里紧紧攥着把大锤。
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年轻人出现在谷口。他骑着匹白马,背上背着个书箧,看起来像个赶路的书生,只是脸色有些苍白,额角还沾着血迹,像是受过伤。
“请问……这里是清溪村吗?”年轻人翻身下马,声音有些虚弱,他看到谷里的祭坛,愣了愣,“你们在修……祭坛?”
逸尘的青光放松了些,这年轻人身上没有邪祟的气息,只有股淡淡的药味。“是清溪村。”他站起身,“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年轻人拱了拱手,动作有些踉跄:“在下苏文远,从临县来。听闻贵村有能净化邪祟的高人,特来求助。”他说着,从书箧里拿出封信,递过来,“这是临县县令写的引荐信,说……说只有清溪村的太阳符,能解我们那儿的邪祟。”
启东接过信,信封上盖着临县的官印,字迹工整,写的是临县最近出现了种怪病,患者浑身长满黑斑,像被什么东西啃噬似的,县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听游方的道士说,清溪村有太阳符能净化邪祟,便派苏文远来求助。
“黑斑?”启东皱起眉头,这症状听起来不像黑雾,也不像蚀骨藤的毒,倒像是种从未见过的邪祟,“什么时候开始的?有多少人得了病?”
苏文远叹了口气,脸色更白了:“半个月前开始的,先是城西的几个渔民,后来越来越多,现在已经有几十个人了。县令大人急得满嘴燎泡,再找不到法子,怕是……怕是整个县城都要完了。”他说着,眼圈有些红,“我在路上遇到只黑雾化成的狼,拼死才逃到这儿,求几位高人,救救我们临县吧!”
启东和逸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这邪祟来得蹊跷,还会化形伤人,比藤母的藤蔓更难对付。可苏文远都冒着生命危险求到门口了,他们又怎能拒绝?
“你先在村里歇歇,伤养好再说。”启东把信折好,“我们得先把祭坛的事安顿好,再跟你去临县看看。”
苏文远喜出望外,对着两人深深作揖:“多谢高人!多谢高人!只要能治好县里的百姓,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这时,凌羽带着孩子们回来了,看到苏文远,愣了愣:“这是?”
“临县来的,说他们那儿出了邪祟。”逸尘简单解释了句,“得了种怪病,浑身长黑斑。”
凌羽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黑斑?我在爷爷的医书里见过记载,说有种叫‘噬灵虫’的邪物,会寄生在人身上,啃噬灵力,让人长黑斑,最后变成没有意识的傀儡。”
苏文远听得脸色惨白:“傀儡?那……那还有救吗?”
“医书里说,噬灵虫怕至阳至纯的力量。”凌羽看向启东手里的太阳符,“说不定太阳符真能治。”
启东握紧太阳符,木牌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这新的挑战。他看着谷里即将完工的祭坛,看着苏文远焦急的脸,又想起临县那些可能正在受苦的人,心里突然有了决断。
“老铁匠,铜鼎我们今晚连夜铸,争取明天一早就完工。”启东站起身,“逸尘,你去准备些愈伤花和魂晶粉,说不定路上能用。凌羽,你跟村里的长辈说一声,我们可能要去临县一趟。”
三人分工明确,谷里再次忙碌起来,只是这次的忙碌里,多了份新的牵挂。苏文远看着他们有条不紊的样子,原本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他靠在谷口的石头上,看着那座正在成形的祭坛,突然觉得,临县有救了。
夕阳西下时,铜鼎终于铸好了。三足两耳,周身刻着草木花纹,是逸尘用青光拓上去的,鼎腹还刻着三个小小的字:“守、护、安”,是凌羽用灵脉火烙的。老铁匠擦了擦汗,看着自己的杰作,笑得合不拢嘴:“这鼎,能传三代!”
月亮升起来时,启东提着装满忆念泉水的陶罐,将水缓缓倒入铜鼎。月光落在水面上,泛着层银辉,太阳符的金光从他掌心溢出,融入水中,鼎里的水突然“咕嘟”冒泡,冒出的雾气在鼎口凝成个小小的光球,像颗迷你的太阳。
祭坛的石墙上,凌羽刻的镇邪咒突然亮起,与鼎里的光球遥相呼应,整个黑风谷都被层淡淡的金光笼罩。逸尘埋下的愈伤花籽在金光里疯长,很快就开满了石墙,紫色的花瓣在月光下轻轻摇曳,散发出清冽的香气。
“成了!”张木匠激动地拍手,“祭坛成了!”
启东、凌羽和逸尘站在祭坛中央,看着这来之不易的成果,心里都有些激动。这祭坛不仅是道屏障,更是他们留给村子的底气。以后就算他们不在,只要这祭坛还在,太阳符的力量还在,村子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面对邪祟时毫无还手之力。
“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临县。”启东看着月光下的村庄,声音平静却坚定,“苏文远,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跟我们走。”
苏文远连连点头,眼里的感激几乎要溢出来。
夜色渐深,黑风谷的祭坛在月光下安静矗立,鼎里的光球忽明忽暗,像颗跳动的心脏。启东三人坐在鼎边,分着吃最后一块芝麻饼,谁都没说话,却知道彼此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前路又将是未知的挑战,临县的怪病,噬灵虫的邪祟,这些都等着他们去面对。但只要太阳符还在,只要他们三个还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天边的星星眨着眼睛,像是在为他们送行。新的旅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