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咏梅和唐竹青一大早过来请季临风，季临风正在和柳二妞喝粥吃鸡蛋。华子已经走了。
问干什么去了，季临风和柳依依谁都不知道。
国咏梅自言自语道：“神龙见首不见尾啊。德化苍生有华凌霄，算是万幸啊。”
柳依依：“我姐夫这一年都没怎么着家，谁问什么他都不说。他心目中的华兴中医堂好像又没着落了。”
国咏梅：“二妞，说良心话，我真想回蘑菇崴子屯儿种地去。”
柳依依：“唉，种地？从打他回来，哪一年安安心心种地了？”
国咏梅：“哼哼，经济、钱，官尊名显，皆钱所致。无位而尊，无势而热。排朱门，入紫闼。钱之所在，危可使安，死可使活；钱之所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
季临风：“《钱神论》已经说不透现在的世道人心啦。二妞啊，米雪晴找过华子大妞？”
柳依依：“他们把卖山野菜赚来的开诊所的钱都拿去做研究所的经费了。”
国咏梅：“季先生，我觉得您的学生叶飞秋问题不小。我想查查她。”
季临风沉默好久才说：“华子一直不让你我谈这话题，似乎另有深意。世事如棋局，不着地才是高手；人生似瓦盆，打破了方见真空。世间万事每一步都都要颇费心神，所以不能轻易的落子。现在生活浮躁，人生最好的捷径是不走弯路，人生最快的步伐，就是慢慢稳行。太过于急躁，反而会因为走错了路或者走了弯路。”
国咏梅：“那就等等看华子怎么办吧。”
叶飞秋等到农民新粮脱粒亲自坐车来到青松岭乡，楚天舒刚从菁华村回来。
华凌霄在外面转了二十多天，没找到合适的收粮单位。他们的生产队都把粮食上楼子入库，存了起来。他没有收粮食的迹象，正跟着老婆柳青青筹备个人诊所呢。
叶飞秋知道，开一家属于个人的夫妻诊所一直是华凌霄的夙愿。现在国家医疗单位也在深化改革，允许注册有证的医生开业行医了。
华凌霄夫妇得到这个消息，当然会迫不及待张罗开业！
她回到县里，约见安欣，华凌霄根本没心思做粮食买卖。两口子正张罗开个体诊所呢。
安欣沉思半天才说：“粮食买卖一本万利，一年的暴利够他开十年诊所的收入。他怎么会这么轻易撒手啊？”
叶飞秋：“你没去过他的依依药材坊？”
安欣：“当然去过。不过一座空院子，一些空房子。没看见有什么药材呀？”
叶飞秋：“华子做医生对药材要求十分严格。就是采药都有严格规定，炮制过程也很神秘。外人很难看到。”
安欣：“那生产队那么多粮食，他们全都内销？”
叶飞秋：“你别忘了华子手里有饲料配方，虽然没注册成功。可是加工饲料，卖给四乡八镇的养猪户谁也管不着啊。”
安欣：“我的两个副经理已经联系好六个饲料加工厂，还有内蒙的一家粮贸公司。预计来年四月份可以把全部库存粮食销售出去。就是这新粮……”
叶飞秋：“库存粮食出倒，只要按你们双方商定价格履行合同就行。我没必要过问。新粮上市，你们不能低于市场价。德化县多数乡村干部百姓都知道苞米市场价位，华凌霄在会上说的话你别忘了。”
安欣：“这个混蛋！不合作也就算了，临了给我挖这么一个坑！可是按那个价位，我们收不上三千吨。”
叶飞秋：“你应该明白，直接面对老百姓。我没法出面啊。就算我这条鱼死了，你这张关系网保得住么？”
安欣：“这我明白。我会妥善安排，两位副经理回来我们就启车收粮。”
安欣辞别叶飞秋，开着桑塔纳有意无意路过一次农家饭庄。
老知青农家饭庄依旧门庭若市，对他们来说，十有六七都是老主顾回头客。再往前走，她惊异地发现，悬挂了两三年的依依药材坊匾额已经摘下去。现在的门脸儿上边光秃秃、空空如也。看来华凌霄真的要把药材坊改成诊所了！
德化县除了华凌霄，再没人会跳出来捣乱。
事实上，安欣背后有叶飞秋这位县太奶在官面上攘助，背后六大金主在资金上支持，即便华凌霄出来竞争，那也是以卵击石而已。以他的聪明，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自取其辱。
她回到下处跟男秘书美美地放松一下午，晚上开会，兵分两路，一路到德化县半山区的几个农业大乡收购新粮，一路出去再次与粮食销售对象最后敲定收售合同……
收粮很好办，老农民不计较。只要你给的价格合理，一手钱一手粮，运走拉倒。不到七天，计划收购五百吨苞米已经装包到位。
可是派出去的销售人员，回来时都很沮丧。
到合同最后敲定的时候才发现，这些用粮部门用量都不算大，最多的一两百吨，最少的还有几十吨的。他们统一要求，不要粮库粮！
五百吨新秋苞米，不够一家的需求。再说本公司推销的就是粮库苞米，新秋苞米只是个药引子而已。
最后一批推销员回来，带来个大好消息！海拉尔一家粮贸公司，不拒绝粮库粮，而且需求量大，可以长期合作。
唯一的特殊要求，人家公司得自己派检验人员亲自来测验粮食质量，然后才能确定是否收购。
安欣信心满满，只要是人，没有财色两字摆不平的。当年华凌霄就轻而易举拿下了张家口饲料厂的技术员小关。只要好吃好喝好招待，金钱美女齐上阵，什么样的人都会为我所用！
她吩咐销售经理，安排车辆到喇嘛庙火车站迎接。自己则在县城最好的饭店，农家饭庄排摆酒宴招待贵客。
可是客人进屋，她和叶飞秋差点惊掉下巴！
为首进屋的的大个子帅哥竟然是华凌霄！
跟着进屋的两个美女却是李彩霞和康立梅。
叶飞秋：“华子，怎么……，怎么会是你呀？”
华子大剌剌坐到椅子上：“呵呵，安老板，你有意思啊。在我的饭店请我吃饭。看来我得告诉厨师赏两个菜啦。秀红，告诉鲁师傅，东北炒肝儿、黄金肉，算我账上。”
安欣：“等等！华凌霄，你怎么阴魂不散呐？我们跟海拉尔粮贸公司做生意，关你什么事儿？”
华子：“呵呵，海拉尔粮贸公司经理就是菁华村的村民田淑云。本人是公司业务员，这位是检质员康立梅，这位是财务李彩霞。”
叶飞秋：“这么说海拉尔这家公司是你开的？”
华子：“三方合资，我们负责本省业务。”
安欣：“既然是你，那我得把话说明白。我们主要推销的是库存粮。”
华子：“这我能不知道么？只要质量过得去，你们有多少我们要多少。签订收售合同，你们可以派销售经理，直接去海拉尔接洽。我们保证履行合同，按期付款。”
安欣：“那好，上菜吧。”
一杯酒喝下去，安欣说：“华子，你这孙子会分身术啊。你不是在蘑菇崴子屯儿准备开诊所么？”
华子：“是啊，我就在蘑菇崴子屯儿。今天一大早赶到喇嘛庙接彩霞姐，然后来这里的。我们那一片的苞米都被你收走了，我也没啥事儿啊。”
安欣：“你我都做粮食买卖，我收苞米你会干看着？”
华子：“这有什么呀。你给的价格公道，老百姓拿着钱了。我为啥瞎搅和？找骂呀？”
安欣：“当时不收，现在来收。难道你还有更好的渠道？”
华子：“没有。我是看上你那几千吨库存粮了。那可是德化县粮库近十年的积压粮，做好了就一夜暴富，天文利润！不过，吃官饷那帮玩意儿靠不住，粮食不知被他们弄成什么样子，所以我们必须亲自检验。”
安欣：“我们的粮食出库入库，都是经过各种仪器和化验员……”
华子一抬手：“我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大体看完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
叶飞秋说话了：“华子，上一次你说到人才储备，难道就是她们两个？”
华子冷哼一声：“看来你没看起她们啊。”
叶飞秋：“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华子：“那还是看不起呀。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做粮食生意，舞弄粮食，最懂行最在意的是农民，绝不是你们粮库那些狗屁玩意儿！就说这位康立梅，她在蘑菇崴子屯儿收粮验粮的时候你还没来德化县呢。不但苞米，凡是五谷杂粮到她跟前，闻一闻、搓一搓、嚼一嚼，干湿度陈化度甚至土壤酸碱度都绝对清清楚楚，更不要说霉变度了。她确定的粮食等级十年来跟国家标准对比从来没差过！”
叶飞秋的目光变成了赞佩，安欣的目光却显出了恐惧。
华子看着叶飞秋：“从打那次跟你们大辩猫鼠之后，我就一直惦记卖粮，让老农民攥着自己的卖粮钱欢欢喜喜过大年。可是粮食越多，变化程序越复杂，成本核算也就越复杂。尤其买家卖家在谈判桌上争来讲去，那叫商业谈判。那时候我们从绿豆计算到豆芽，从农家大地的苞米苗计算到农家市场上的苞米面儿。今年一年，我们接二连三出去考察谈生意，就是磨练自己。这位姐姐坐在谈判桌前，甚至不用计算器就能当即核算出各项大小费用，总体成本。生意买卖，一分一毫，星星月亮都得算计清楚！疏忽一点，你就得赔到姥姥家去。”
华子转脸对着安欣：“我说话你还别不爱听。你那些业务人员，一个个除了吃吃喝喝搞破鞋，一谈业务都他妈是猪！但凡聪明一点，你会现在才知道是我？会接连联系十五家饲料企业都铩羽而归？”
安欣又是一惊：“难道那些饲料厂……”
“东北三省，只有吉江，只有德化最操蛋！我也想建饲料厂啊，这你知道吧？为啥没建成这你也清楚吧？可是别的省区却是积极扶持，大力发展。我也得考虑，自己办不成，那就得联系别处把粮食卖出去呀。所以我得主动上门，寻求合作，要技术出技术，要配方给配方，只要他们能高价收我们的粮食！”
安欣：“既然做牲畜饲料，那库存粮便宜那么多。饲料厂为什么一概不要，是不是你做的手脚，要故意坑我？”
安欣也是怕了。在德化这几年磕磕绊绊，本来她是想降服华凌霄，结果每一次都被这个小流氓整得鼻青脸肿。只有今年，总算一路顺风把粮食拿到手里。可是到了变钱的裉节儿上，华凌霄又冒出来了！
华子说道：“是你自己坑自己！你想，他们这些厂家都是刚刚建立起来，没什么大资本。而且一下子冒出来那么多，竞争何等激烈？饲料虽然喂畜生，可是畜生要求更高，味道一点不对它就不吃，有一点霉变就会倒圈！谁敢用你的粮库粮？现在新粮有的是，你那玩意儿人家能要？”
安欣：“别人都不要，你们公司却要收购。你是不又要给我挖坑？”
华子：“你他妈放屁！你哪里值钱，屁股值钱哪？就你那屁股一吨苞米都不值，我坑你干啥？只要检验合格，我自有销路。”
叶飞秋：“华子，不准胡说八道！全县有一多半粮库存粮都已经卖出去了。我就想不明白，粮食政策没开放，卖粮那么难？可是一旦开放立刻不同了。你是怎么考察的？销路方向在哪里？”
华子：“还是那句老话，全中国看，不是我们粮食多得吃不了而是严重短缺！我在药材坊见过很多外省的商贩，老少边穷就不说了，就像河南山东那样的大省一样严重缺粮。一旦开放粮食市场大米白面就不是稀缺货，苞米多数作饲料。可是作饲料也分多少种，猪鸡一样，马牛羊也一样。我们要库存粮就是图便宜，运到牧区给牛羊做精饲料。陈化的不要紧，霉变的绝对不行。”
安欣：“要是合格，你能给多少钱一吨？”
华子：“听你这话就外行。粮库存粮除了虫嗑鼠咬，轻微霉变之外，最可怕的是陈化。陈化的年头越久越没营养，陈化六七年以上基本没什么价值了。这种粮食在国内根本没人要。目前只有小日本儿在收购，可是我们谁能跟日本人搭上关系。就算搭上关系，国家有对外粮食政策么？”
安欣：“我的妈呀，那可完了！”
华子：“怎么就完了呀？”
安欣：“我……！你说的没错，不懂行，自己给自己挖坑啊。五百吨新粮啊……”她说着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