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看着安欣的背影出了院子：“大表姐，拿人家手短呀。这个贪吃蛇算是缠上你了。”
叶飞秋：“那你说她那些陈化粮能卖多少钱？”
华子：“按她的想法，还打算一千六百一吨出手。瞎他妈忽悠，就算蘑菇崴子屯儿的新粮也卖不上八毛钱一斤呐。”
叶飞秋：“我听小楚说，你们生产队的苞米已经达到一块二啦？”
“那是我们加工成精玉米面儿，糠麸加工成猪饲料，折合起来算的。而且粮店饭店都是自己的，没有中间商。要是算上我们农忙伙食，价格还要高一些。”
叶飞秋：“什么，你们还有大食堂？”
华子：“开始没有农机，我带着一帮老娘们儿，就把大锅弄到地头。小二妞烧火我做饭。现在种地都是农机，可是水稻育苗、山野菜揉制晾晒，妇女们累得不愿做饭，就在生产队集体开火。新粮上市加工厂开机，我们加工厂也有食堂，二米饭四个菜，随便吃。今天这服药吃完，你不能再躲着了。”
“哎呀，头疼啊。表弟……”
不管叶飞秋怎么头疼，白酒厂的内部改革问题她绕不过去。安欣数千吨粮食压在已经解体的粮库里她绕不过去。
华子给叶飞秋吃完了药说：“我有个法子，既能稳住一酒厂，又能消化掉你的心病。哥们儿我还能保证常年有白酒用。咱们三方的便宜。”
叶飞秋当时就坐起来了：“你快说，什么法子？”
华子：“其实呢，我看一酒厂散了就想把曹技术员挖走，到我们大山旮旯去。在野韭菜沟开一家小烧。那个屯子楚天舒知道所有男人都是怕老婆的酒鬼！只要打开销路，不但能保证饭店药铺用酒，纯利润每年能增加十几万……”
叶飞秋：“华子，别说你了。我怎么办？安欣已经吃定我了。这事要是姥姥知道，不用组织处理她就得举报我……”
华子：“白酒厂公开竞标，拿出改革方案，谁有能耐谁上位！第二步，你以安欣的的名义把那二十万拿出来，做为酒厂的启动资金……”
叶飞秋：“安欣绝不会轻易放手啊。”
华子：“白酒厂只要启动就得用粮食，安信可正着急卖粮食啊。拿下她一百吨苞米，两方都盘活了。这样一来她贿赂你的赃款就成了你拉她赞助酒厂的基金了。”
叶飞秋露出了笑容：“这里没你什么事儿啊。”
“哼哼，我得跟老曹策划竞标方案，得说服安欣。要不然那娘们儿能一口把一酒厂给吞了！”
叶飞秋站起身：“我这就去安排人……”
华子：“等等。不下猛药，白酒厂去不了病根儿。先查账、查库、清点设备，梳理人员。摸清底细再动手。”
白酒厂事件，惹得县委书记亲自出面！
这下轮到厂领导王大肚子们不干了，整天围着厂办公室起哄。叶飞秋上报市委，派调查组进驻一酒厂，查账！
这一查不要紧，原厂领导班子、政工人员，被抓起来四个！
公开竞标，华凌霄联合原酒厂总技师、酒厂工人一举中标！原领导班子全部裁撤，由酒厂总技师曹技术员出任新厂长。再由他出面聘任工人……
叶书记拉动外地着名企业家安欣一次赞助二十万！一酒厂被盘活启动了。
安欣的私下贿赂，一下子变成了公开赞助。她虽然一分钱没出，可是苦心钓上来的叶飞秋这条大鱼却悄然脱钩了。
看着县里、一酒厂给她颁发的奖状证书，赠送的锦旗，安欣越想越不是滋味儿。荣耀背后，一酒厂还是一酒厂，叶飞秋还是县太奶，除了在老知青农家饭庄吃了几顿饭，她啥都没捞着啊！她的苞米依然压在各个解体粮库呢。
华凌霄在他的中医药铺一边看病配药一边等着安欣上门。
不到三天，安欣的桑塔纳果然出现在医药铺的街门外。
她要索要一酒厂的股份！
华子的答复也很干脆，股份可以给你，不过现在酒厂已经稳定下来。只有他名下的百分之五可以转让，其他都是工人技术管理营销人员的，缺一环工厂都得停摆。
百分之五，摆弄一个半死不活的县级小酒厂，安欣根本看不上。股份不要也罢，一酒厂作为回报，得收购她的粮食。
华凌霄：“你们的价位定了？”
安欣一翻大眼睛：“一千六一吨，没商量。”
华凌霄：“你讹人哪？现在新粮价格也绝不会超过一千六！”
安欣：“你和叶飞秋合伙干的什么事儿你不清楚？我可就是个做买卖的，荣誉官位对我无所谓。”
华凌霄：“叶飞秋的事儿我管不着，白酒厂跟我关系也不大。你别胁迫我。你是做买卖的，我也不过是个小大夫！一酒厂你讹不黄。坚持几个月，新粮下来，老子就天下大大啦！”
安欣：“你他妈的！”
华凌霄：“我怎么了？陈化粮要新粮价，天下有这么做生意的么？一千一吨，必须从我们指定的粮囤提取粮食。”
安欣可急眼了：“华凌霄，你这不是存心坑我么？我从粮库进货就是八百块钱一吨啊。这么长时间我得给人拿占地费保管费，压了这么多钱，光利息我得赔多少。”
华子：“再压一两个月，四百块钱一顿都没人要你信不信？”
安欣：“为什么非得你们指定的粮囤啊？”
华子：“我们指定的粮囤，都是当时粮库专业人员做的囤。垫脚够高，通气防潮，能保证粮食质量。其余那些足有八九百吨吧？都被你们动过手脚，外层粮食都有黑皮了。那能酿酒么？”
安欣：“华凌霄，你这么干有什么好处啊？”
“嘿嘿，每年两吨好酒。哥们儿可是开饭店，当大夫泡药酒的呀。跟你说，我下乡第二年，就跟着一酒厂拉上关系了。你那老东西心心念念的种子药酒，母酒就是一酒厂的。本县的企业，你敢弄虚作假？二十万斤，卖不卖？不卖的话我还有办法帮他们弄到粮食。库存粮可不光德化有，全国是个国有粮库就有陈化粮。而且越是新建粮库，存粮质量越好。”
安欣哭了……
“你说我，大老远从省城奔到德化，本来想赚点钱给自己攒点钱。谁知道越陷越深啊……，眼看着你做买卖赚钱，可是到我这里……”
华子：“心术不正，输个溜净。自己老是惦记坑人赚钱，于是老是害怕别人坑了自己。”
安欣：“我怎么心术不正啦？哪个做生意的不想多赚钱？”
“那也没你们这么赚的呀。八百一吨进，一千、一千二一吨出手，这是多大利润？抓住时机及时出手至少四十万，你们非得奔一百万，哪家买卖是傻子？市场开放了，一个电话什么问不清楚？你呢有心思在我这把粮食弄出去，可是又不敢吐出价位，派出去一帮混蛋废物。总想通过官面儿赚一笔大的，出了本省你们屁都不是！这不是心术不正？”
安欣：“那你们……”
“没那么大野心。老农民只要价格公道，见利就走。你也知道，我甚至赔本儿赚吆喝。我自己就想开个诊所，这是不是真话？”
安欣点点头……
安欣仔细想想，华凌霄还真没说错。
走叶飞秋的门路，拿下一千吨陈化苞米，如果当时及时出手，每吨能赚两三百块。可是为了跟新粮持平，每吨赚到三百到四百元，她和她的那一伙人等了二十天。就这二十天的时间，所有的用粮单位都都把库存填满了。
她们的陈化粮臭了大街了。
压了三个月，闹成现在这个结果，在本县都得赔钱出手。
不过安欣这次也没白来，华凌霄还是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他之所以在海拉尔敢于大量收购库存苞米，是卖给那周边的牧区、动物自然保护区。凡是这样的用粮单位对粮食的质量要求都不高。如果没有霉变，他们可以直接拿苞米粒子喂动物。现在需求量最大的应该是鄂尔多斯以西的西北牧区……
安欣立刻派人出去洽谈！可是回来以后才知道，那边给的价格也是一千块钱一吨，还不如直接卖给一酒厂，免花运费。
无论怎么算计，他们六个股东组成的安天下公司是彻底赔了，六个人只要见面就嗷嗷叫！
她还得找叶飞秋，必须求她一道指令，让所有粮库免费为她存粮！
叶飞秋现在轻松了，根本不在乎她这条贪吃蛇。所有粮库场地都已经转手，工人技术人员都回家自谋职业，你们的粮食只能自己想办法！那么多粮食以最低价卖给你们。在粮库里占用场地，一压就压了八九个月！这已经够意思了。况且还帮忙出手一百吨呢。
叶飞秋不肯帮忙，安欣彻底暴怒了！狗急跳墙，把叶飞秋举报了！
县太奶收受贿赂二十万！在那个时候，县级一把手收受贿赂二十万本不算什么大事。每有一家国营企业、集体单位，“深化”承包到某个人的公司名下，地方一把手拿点好处，理所当然。
可是叶飞秋拿错了人。安欣的好处不好拿，重金之下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一个举报就是省纪检委。
叶飞秋的老师是退休的副省长。
安欣的老公是退休的副省长。
叶飞秋的老师不过是个迂腐的学者型干部。
安欣的老公却是个上下其手，熟谙官道的老油条。
省纪检委不敢掉以轻心，派得力干部下来调查一个星期，随即到了吉江市委。对德化县最熟悉的，负责干部监督的就是人大主席国咏梅。
吉江市委很快成立以国咏梅为首的叶安行贿受贿案调查小组。
一查之下，叶飞秋很让国咏梅失望。她也是下乡知青，也是工农兵大学生。所幸的是，她遇到的老师是季临风，令她受益终生。
华凌霄对叶飞秋的评价很尖刻，但国咏梅对叶飞秋的印象非常好。所以在调往市里的时候，她极力推荐叶飞秋接任她的职位。
她没想到，叶飞秋收受安欣一个人的贿赂就达二十万！
在一般干部眼里，这不算什么大事儿，可是在国咏梅眼里足够触目惊心！她当即下令，对叶飞秋实施隔离审查……
审查一上午，下午叶飞秋的头疼病就犯了。
可是叶飞秋不肯用县医院的大夫，宁愿自己拿钱，恳请审查小组把她送到华兴堂中医药铺去。国咏梅知道，华凌霄是叶飞秋的小表弟，她现在全指望那个小大夫了。
华兴堂是华子的店面，国咏梅再熟悉不过。可是她也知道，华子现在正在村里跟着一帮男女社员采集山野菜，收集春夏药材呢。
她也没坐车，步行来到华兴堂。
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看见门边的对联，国咏梅未免一番感叹。这话别人挂出来就是虚招子门面，在她的这位小兄弟这里，就是实实在在的心愿。
正门右手边的门市房还没开张，左手门市中门大开。她缓步走了进去……
里面柳二妞正在给一位老太太抓药，抓完了药，二妞放下戥子，绽开笑靥：“国姐，您怎么这么得闲？快坐椅子上。”
国咏梅落座：“小丫头，了不得啊。分门别类，干净利索。手里动作不停，小嘴儿吧吧儿的，说得明明白白。”
柳二妞被夸得脸红：“姐，你不是专门来夸我的吧。”
国咏梅：“我是来求医的。没想到进门看见你给病人抓药，大出意料啊。”
柳二妞：“我十二岁就跟华子哥摆弄药材。我的那些小人书还在他家的药架子里呢。您要求医？那种秘制逍遥丸在上房，这里可没有。”
国咏梅：“我没病。是叶飞秋……”
柳二妞：“她是又头疼了吧？活该！还是华子哥说得对，当官的就你一个好人。”
国咏梅：“她非要到你们华兴堂来治头疼。我得提前来看看。”
柳二妞：“叶书记不争气，跟那个姓安的搅和到一起准没好事儿。蘑菇崴子屯儿人人膈应她。华子哥没一句好话给她。”
国咏梅：“她们之间的事儿很蹊跷。我想让你姐夫来一趟，他对付这种贪官奸商最有办法。”
柳二妞：“叶书记也许行，可是那个姓安的要来，我姐夫那脾气……”
国咏梅：“姓安的不能进来，就是叶飞秋一个人。你们这里后院安静，有些话我们也好说。”
柳二妞：“行。我下午就回去，他要来的话明天早晨就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