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林涧处,风过林梢响。
远处一处山亭里,傅重峦独自坐在亭中,慢悠悠的喝着茶,时不时朝远处的狸娘看去。
她身侧此时站着两个走商打扮的影卫。
只见狸娘将手中的药递给他们,还递了一封信过去。
二人接过后,作揖行完礼,跃上马便朝通往上京的官道走去。
狸娘在原地目送时,傅重峦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眸光微暗。
待到狸娘走过来,他才面无默然厌烦的站起身,仿佛一刻都不想在此处多待。
“事情办好了?那便回去吧。”
狸娘似乎察觉出了傅重峦话中的冷意,纠结了一会,还是抬手将他拦下了。
傅重峦脚步微顿,垂眸扫了眼她的动作,讥笑一声。
“有事?”
狸娘缓缓抬眸望向傅重峦,很轻的皱了下眉。
此时此刻,似乎很难将眼前这个面容清隽的少年人同当初在织梦楼见过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似乎是因为明白了过来其中的内核灵魂早已不同,狸娘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的说道。
“听闻前两日傅公子同主上起了误会,奴家知晓公子心中此时不满主上多疑无情,但还请公子不要怪他……”
“我怪他?”傅重峦的神色微冷,眼底的寒芒好似自山林深潭的最底处冒出。
他轻蔑一笑,对上狸娘的目光:“狸娘子怕是多虑了,以在下同莫楼主之间的合作关系,我并没有资格怪他……”
他上下打量着狸娘,微挑的眼尾处笑意很淡,那双眼眸似乎早已将她看穿。
“不知狸娘子此番此举是想警告我,还是利用我?”
狸娘听到此处,心跳下意识的停了一瞬。
傅重峦却好似已然猜到了答案。
他抬手作拳放在口边遮挡咳了两声后,才似笑非笑的看着狸娘,声音渐低。
“你究竟在为谁说话?”
“青将?”
狸娘神色紧张不安的后退了半步,只感觉此时傅重峦身上的气压摄人压迫。
傅重峦面上的笑意散去,淡淡的皱了起眉。
“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莫应怜在此时会对青将痛下杀手?
不会的……以莫应怜对五皇子的在意程度,青将是五皇子身边的旧人,而且在眼下时刻,对莫应怜有利用的价值,他不会在此时杀了他……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
不知为何,傅重峦隐隐回想起今早离开时小谷提起青将的神色,脸色沉了下来。
狸娘原本还在犹豫该不该信任傅重峦,但想起水牢里备受折磨的青将,纠结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
“主上因为那夜青将大人的失职,将他关入了水牢受罚,已有两日了……”
“他还被主上喂了碎心蛊血……”
狸娘说到此处,语句停顿了片刻,随后郑重的朝傅重峦福了福身。
目光露出几分不忍和请求。
“还请傅公子能为青将大人求情一二……”
傅重峦听到此处时,指尖已不知何时扎入了掌心。
他沉默了片刻,忽的轻笑了声,在狸娘讶异的目光中,傅重峦的神情要比莫应怜更显得无情漠然。
“他于我而言,不过一个侍从,当年是如此,现在也是,他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往后这些话,不要再我面前提起。”
说罢,傅重峦只是微微瞥了眼狸娘失神的神情,冷漠的拂袖离开,上了远处的马车。
狸娘在原地愣了一会,她看向马车时,微微不解的皱起眉,心中的不安更甚了几分,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转头跟上了马车。
回到城门时,值守的人里林修已然不在,他们很顺利的入了城,只是在路过城门口的布告栏时,马车的窗帘被一只手微微掀起。
傅重峦的双眸被暗影覆盖,只露出一瞬,落在了布告上那张罪榜上。
上面的凌秉二字朱墨鲜红,不仔细看,似乎难以察觉到布告的右下角落处,那枚淡墨描绘的青鸟纹……
似乎有所预感,傅重峦的脑海中思绪翻涌,眸光微敛片刻,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随着马车的远离,车帘被顺势放下,似乎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偶尔……
上京
湿雨夜,相对于偏南的地方尚且还在春日,上京的夜晚早已在半月前多了几分燥热。
稀稀拉拉一场夏雨落下,院落湿凉,拂面的风如同丝丝绵雨。
柏西宴出宫回府时,夜色刚沉。
走回院落时,时柑已早早等候在此,看见柏西宴的身影,连忙走过来。
二人的身影停在廊道处,柏西宴匆忙赶回,暗紫的官服尚未褪去,衣摆也沾湿了雨露。
时柑将一封信递到他眼前,恭敬说道。
“莫先生派人送来的……”
柏西宴在听到莫应怜的名字时,眼底暗了一瞬,寒芒微露。
他抬手拿过,展开看信。
只是在看完信后,方才平静的柏西宴,拿信的手竟颤了颤。
他猛的抬眸,看向时柑手中拿着的那个药瓶,抢过来倒出,在看清里面暗红的药丸后,他的气息乱了几分。
时柑还在狐疑,却在看到柏西宴眼中泛出的赤红血丝时,忽的又意识到了什么。
“莫非这是能救郎君的药?”
柏西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的盯着手中的药。
莫应怜很显然留了后手,送来的药并不多,只是数十颗,却能让旬昇活下去。
时柑看着柏西宴将要失控的心绪,缓缓皱起眉。
她还是觉得当初那个大夫所言尚有疑点,可偏偏他们写信求助,莫应怜还当真送了解药过来,实在是有些太巧了……
“主君,这药还是让属下先去找太医验过,再拿给郎君吧?”
虽然这几日旬昇的身体情况并没有比当初好,甚至昏睡更多,清醒时也总在走神,更是一眼都不想看到柏西宴。
“不……”柏西宴听完她的话,缓缓握紧手中的药。
时柑还没来的及思索柏西宴话中的深意,只见他抬手倒出一颗药,毫不犹豫的先行服下。
时柑来不及阻止,被吓的惊呼。
“主君!不可!”
只是话音落下,柏西宴已然面无表情的将药吃了下去。
苦涩微腥的药味弥散在口中,柏西宴眉目冷然的皱了下眉。
他垂眸瞥了眼时柑,忽的扯出一抹暗含疯戾的狠笑。
“若是有毒,就让我同阿昇一起死……”
时柑已然被惊的说不出话来,定定的看着柏西宴。
二人在外边站了半个时辰,服完药后,柏西宴没察觉出有什么异样,眼底的阴翳猜测才稍稍散去。
不远处的寝屋处,这时忽的传来两声旬昇的轻咳声。
柏西宴侧目看去,好似慌了神一般的疾步往前走。
可走了两步,他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回头朝愣住的时柑压低声音吩咐。
“去备些腌梅果,这药太苦了……”
“阿昇会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