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时柑回过神来时,柏西宴的背影已经走远了。
她定定的看了一会,直到屋中响起杂乱的说话声,她才皱起眉思索了片刻,转身离开……
屋中,旬昇情绪激动的抗拒着柏西宴的靠近。
他的脸色浮白如雪,看上去十分消瘦,双眼却泛着病态的赤红,明明没有再哭,恐惧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他仿佛刚刚惊醒,根本分不清面前之人到底是谁,只是本能的厌恶抗拒。
“滚开!别碰我!滚!”
“阿昇……”柏西宴用力的钳制住旬昇激动挥舞的双手,将他的脑袋按在怀中,翻涌的气息压抑起伏着,使的他的神色略显阴郁。
熟悉的气息自身旁之人身上传来,不知是不敢反抗还是陷入昏沉,旬昇靠在柏西宴的胸膛上,渐渐安静了下来。
只是一双眼眸毫无神采,空洞的流着泪。
柏西宴按在旬昇肩旁的手因为收力而在轻微的颤抖,感到手心下越发清瘦的躯体,他深吸了口气,忽的又扯出一抹狠戾的笑。
“阿昇。”话音刚起,旬昇的身体被惊的颤了颤。
柏西宴面上的笑意并未触及眼底,他缓缓垂眸,目光落在旬昇的一侧脸上。
抬手在他面上很轻的抚摸,在旬昇想要别开脸躲避时,指腹却又粗鲁的擦过他赤红的眼尾。
在旬昇皱眉时,柏西宴的手转到脖子上,稍稍用力,迫着他扬头看向他。
旬昇在看清柏西宴俊美却阴沉无比的脸色时,漆黑湿润的瞳孔骤然颤动。
“柏……西宴……”旬昇的嗓音还带着干涩沙哑,语气轻飘无力,有一瞬的清醒,仿佛认清了现实一般……
柏西宴望着旬昇,眼底渐渐生出一抹病戾的狠。
他宛若毒蛇一般缓缓靠近旬昇耳边,出声低语。
“如果你死了,我保证,旬知会立刻下去陪你的……”
话音刚落,旬昇整个人宛若惊弓之鸟一般,发自灵魂般的颤栗。
柏西宴的神情温柔了几分,用手轻轻的在他的后颈轻抚,摸到了一手的微凉湿润的冷汗。
“不要……”旬昇咬紧颤动的牙关,发出一句话。
不要伤害阿知……
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
柏西宴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冰冷含笑的语调幽幽自耳侧传来。
“所以阿昇要乖一点,要一直陪在我身边,他才能活下去……”
“……”
旬昇的双眸渐渐失焦,他没有再回应他的话。
柏西宴松开他,拿出药瓶倒出一颗药丸,递到旬昇嘴边。
后者愣了愣,在无声又带着威胁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张开口。
暗红又带着诡异的药香的药丸滚落入口中,直到喉结滑动,彻底咽下。
柏西宴看着旬昇此番模样,面上的笑意很淡。
吃完了药,旬昇并没有太多挣扎,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温顺的依靠在柏西宴身上。
很快,在药效的发作下,怀中的人渐渐合眼,昏睡了过去。
柏西宴目染寒霜般的一寸寸扫视过旬昇的眉目,不知过了多久,才动作轻柔的将人放下,替他掩好被子。
睡梦中的旬昇依旧睡的不安稳,常常被梦魇惊醒。
柏西宴站起身准备离开时,顺手将床侧边的安神香点燃。
直到看见旬昇紧皱的眉头松开,他才收回目光,转身走出屋中。
湿润的夜风扑袭而来,柏西宴修长挺拔的身影定立在檐下,头顶竹编的六角明犀灯笼在风中摇曳晃动,照得地上的人影模糊。
只见他微微垂眸,幽暗的瞳影中倒映着手中握着的瓷瓶。
下一瞬,柏西宴眼皮微掀,朝院中某一处暗处看去,不到一息,一道人影快步行来,屈膝跪在柏西宴面前等候吩咐。
柏西宴的神色莫测,脑海中似乎猜想到了什么,沉思了片刻,才发出一声冷笑。
如此时局,莫应怜能这么快就帮柏西宴寻来解药,无非是在暗示他尽快帮他动手。
他想借旬昇来操控柏西宴的手段不算高,但偏偏,柏西宴只有这么一个弱点。
摩挲着手中的药瓶,柏西宴抬眸看向尹枞,低声吩咐。
“传信给禁军统领韩庞,说本相有事同他相商,请他前来。”
尹枞恭敬领命离开后,柏西宴面上的阴鸷再难掩藏。
抬眸看了眼阴沉无比的天际,冷着脸讥笑了声,才迈步往书房走去……
莫应怜,你当真是好手段……
……
时夏五月,夜雨淅淅沥沥敲击着屋瓦,空气浮躁,更令人彻夜难眠。
滁州牢狱内不知从何处灌进阵阵阴风,风声呼啸不止,宛若恶鬼凄厉呼喊。
凌秉此时早已没了当初身为滁州刺史的自负嚣张,眼下一身脏污凌乱蜷缩在牢房角落。
风声太响,昏暗的牢中,他噩梦惊醒般睁开眼,一头的冷汗不止。
直到视线适应了昏暗,凌秉才心有余悸的坐起身,大口喘气。
身后侧旁的牢房时不时传来一同被抓进来的师爷的呼噜声,全然未察觉夜风中传来的暗示。
凌秉却警惕的看了看牢房四周,大多人都在睡觉,他谨慎的踩着稻草走到围栏前,看向牢房入口处,似乎在期待什么。
这几日他被肖从章抓到牢中,每日审问威胁。
那些他曾收过贿赂的人一个个被抓进来,又浑身是血的被带走。
审出来的证据和罪名越来越多,凌秉也从一开始的嚣张自信到现在的心如死灰。
但前夜忽的有人给他递了密信,说会劫牢将他救出去,他便一直在暗中期待着。
他猜想过有可能是承伯侯府派人来救他,又或者是冀州的人……
总之,他眼下尚有利用的价值,那些人总不会放着他死在肖从章手中……
只要他大难不死逃出来,何愁日后不能东山再起!?
若他真被押解上京,到了陛下面前,只怕连尸骨都难存……
想到这,凌秉的脸色阴沉发狠了些。
就在他怨恨的咬紧后牙时,牢房门口忽的传来了响动。
他顿时激动了几分,压下兴奋的惊呼,目光如炬的看向门口。
直到看清来人是谁时,他的瞳仁因为激动而颤栗,声音压的极低,呼喊了一声……
此时驿馆内,肖从章的身影背对而立在正堂中。
他的身后院中,黑压压的站了一群身穿黑甲,头戴雨笠,手持寒剑的士兵,他们面上的神色肃穆严谨,手中的利刃蓄势待发,只等一个命令。
直到听到林修急匆匆跑进来的声音,肖从章回头,目光漆黑威严。
林修脚步未定,在对上肖从章的视线后,重重的点了下头,低声说道。
“将军,薛啸出现了!”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的气势都变得杀意四起。
肖从章朝林修轻轻颔首后,看向院中众人,沉声下令。
“今夜,不胜不归。”
“是!”
一众人齐声应完,整齐的跟在林修身后,大步离开,肖从章准备跟上时,江不履脚步匆匆的自内走去。
“将军!”
肖从章脚步微顿,回头等江不履走近。
只见江不履走过来,便十分郑重的朝肖从章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神情激动担忧的抬眸看着肖从章。
“肖将军,此去您是为了滁州,下官代滁州百姓,感激将军大恩!”
“下官会守在这里,静候将军捷报!将军定要小心……平安归来!”
肖从章没有多言,只是朝江不履点了点头后,才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江不履默默注视了许久,直到想起了从前的事,才深深的叹了口气。
此时肖从章的背影好似同当年傅重峦在他面前离开时的背影重叠在一起,他心中隐隐不安的想,但愿此次不出任何意外吧……
他的身影被拉长,夜露寒中,江不履固执的等在原地,盼着一群人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