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舞蹈室后。
关慎儿与黎簇的关系骤然冻结,退回了普通同学的界限。
她能察觉到那抹总若有似无追随的视线,思忖良久,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讨厌?
谈不上。
她本就是为了‘收服’黎簇做小弟才来的。
说喜欢吧……
她身边同龄的异性零零碎碎就那么几个。
关慎儿清楚自己的特殊。
她的时间很长。
长得她有点无能为力……
是夜。
庭院树上的钨丝灯倏地亮起,暖黄的光晕圈出一片方寸之地。
“一二三,哒、哒、哒…嘿!是脚掌贴地滑出去,滑!不是跺,咋地?给黑爷看看你脚趾抓地的能耐呢?”
“咱不是在练蒙古摔跤步,你骨头别这么硬。”
“腰打直,下巴收一点……对欸,就这样,慢慢的,记住跳华尔兹精髓就俩字——”
“做作!”
关慎儿足尖轻点,依言滑出,顺势朝廊下瘫在椅中捧着搪瓷缸的黑瞎子飞了个白眼。
下个拍子转圈时,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知道你特意练过龟息术。”
黑瞎子突然开口,语气是赤裸裸的打趣:“但你现在是在跳舞,是优雅的白天鹅,不是展示杀人技的霹雳娇娃,也不是摆pose凹造型的驴友,松快点儿。”
关慎儿难得没顶嘴,踩着曲子尾音完成最后一小节。
站定后面无表情地腕力一弹,一枚石子精准击中那台年久失修的磁带cd一体机。
乐声戛然而止。
“你跳不好为难我这老伙计干啥?”黑瞎子放下缸子,把机器捞进怀里,里里外外检查过,‘啧’了一声:“劲儿使不小呀,又哑声了。”
关慎儿财大气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赶明儿去商场给你搬台顶配的回来。”
黑瞎子推推墨镜,老神在在:“我这老伙计的厂子早黄了,绝版咯,有钱也淘换不着。”
关慎儿:“那就按市场价,我收了你这老伙计。”
黑瞎子摸出pos机:“诚惠五百。”
关慎儿爽快刷过去五千。
黑瞎子就喜欢这爽利劲儿,呲牙一乐,笑眯眯地机器摁进关慎儿怀里:
“行,今儿就到这儿,我看你也练的马马虎虎了,回去再咂摸咂摸,够你上台蒙事儿了,你屋收拾利索了,洗洗睡吧。”
关慎儿抱着那台绝版老伙计,抿着唇犹犹豫豫地咳了两声,“黑叔啊……”
黑瞎子摆摆手:“甭操心,你那屋,花儿爷早请人拾掇得锃光瓦亮了。”
关慎儿支支吾吾:“不是……是、是我有个朋友。”
黑瞎子挑眉。
这开头,有点不对劲儿哟。
他就着关慎儿的话套话,“噢,你有个朋友啊?朋友……男的女的?”
关慎儿胡诌:“就、我同桌!一挺有意思的富姐儿。”
黑瞎子呵呵两声:“怎么茬儿?”
关慎儿的眼神飘忽,手指头下意识抠了抠机器外壳,“她吧…在那个,嗯,就是……交友问题上,遇到点小小小的困惑。”
黑瞎子的目光透过墨镜落在关慎儿不自在的脸上,微微眯了眯眼,一针见血:“昂...情感问题啊?小丫头片子,看上谁家小子了?”
说出来。
赶明儿叫人去剁了他。
“不是!”关慎儿立马否认了:“不是啊,你少造谣。”
黑瞎子墨镜后的目光满是揶揄:“你同桌的交友问题,你搁这儿急赤白脸的干啥?”
关慎儿死鸭子嘴硬:“我仗义不行吗?”
“行,太行了。”黑瞎子煞有其是点头:“那就说道说道,你那‘朋友’碰到什么挠头事儿了?黑爷看在这五千块的份上,点拨点拨,你再去跟她知识付费一波。”
关慎儿纠结几秒,字斟句酌:“很久以前,我那个朋友小时候遇到了一个挺稀罕的……”
想起当初把黎簇当作会化形的精怪,她就有点羞耻:“挺稀罕的‘人’,她以为那家伙没人要,心一软,就想收他当个小弟,好歹赏口饭吃,结果他随便留了几句话就消失了,简直浪费我朋友的心意!”
“亏得我朋友记着他,翻遍犄角旮旯找了好几回,愣是毛都没捞着一根。”
关慎儿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眼前闪过望向她时温和的浅琥珀眼眸:“现在又撞上了,他看起来把自己养得可差劲了,活像只打架打输了又被雨淋湿还找不着家的大傻狗,浑身竖着刺,一层又一层的防备下,藏着更不管不顾的野劲儿。”
“看着就很不好惹。”
关慎儿撇撇嘴,语气软下几分:“可我朋友觉得吧…他这人,其实待人挺实诚的,够格儿当个朋友处。”
她眉头轻颦,像是真被这‘朋友’的难题困住了:“可看他那意思,好像不止是想当‘朋友’那么简单,所以我那个朋友就琢磨啊,是揣着明白稀里糊涂往下混?还是快刀斩乱麻断了干净好?”
话赶话说到这儿。
关慎儿不知怎的,脑子忽然就蹦出在沙漠里,黎簇向骑骆驼的她伸来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她的形容一向独特:“我朋友说,他的手还蛮好看的,像一段青竹,骨骼在皮肤下清晰生长,掌心纹路很浅,看起来就劲劲儿的……你凑这么近干嘛?”
黑瞎子几乎要笑出声,墨镜都快遮不住他脸上的促狭,一语道破天机:“你那朋友,春心动了吧?”
关慎儿表情空了一瞬,反驳道:“瞎说什么呢!”
“谁吃饱了撑的,没事盯着人手看得那么细?连纹路浅不浅都门儿清?”
关慎儿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好看还不能多看两眼了?谁规定非得喜欢才能看人手啊?”
黑瞎子戏谑道:“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
关慎儿语塞:“…算了,和你这种单身狗掰扯不清。”
“切,黑爷当年可是纵横情场,把妹无——”
“把妹?”解雨臣从廊柱后施施然转出,微笑着看着黑瞎子:“谁家妹妹这么有福气,能劳烦黑爷记到现在呀?”
黑瞎子看着解雨臣似笑非笑的眼神,后半截话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先别管那位‘朋友’有没有动春心了。
他可能得先去死一死了……
两位家长气氛有点古怪地离开。
关慎儿挠着头还有点糊里糊涂,但她不喜欢拿想不明白的事情来为难自己。
转身欲走。
远远传来黑瞎子一声吼:
“记得把灯给关了,咱家接得商业电,电费老贵了!”
关慎儿无奈耸肩,回到檐下关灯。
不经意一扫眼,瞧见一只飞蛾纠缠着光扑棱在那盏钨丝灯周围。
关慎儿倚在廊柱下看了一会儿。
拧巴好几天的思绪渐渐清晰。
真是搞笑。
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关慎儿忽地笑了,‘啪’地一声按灭开关。
月光影影绰绰,断断续续飘出关慎儿俏皮的轻哼:“I see it↗I like it↘I want it~I got it……(我看见这还挺喜欢的,我想得到,那就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