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信息,余顺靠向轿车后排座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冷硬的边缘,目光透过茶色车窗,掠过路边摩肩接踵的人群。
孟买的午后,骄阳像淬了火的烙铁,柏油路面蒸腾着扭曲的热气。
穿彩色纱丽的女人抱着裹布的孩子,在车流缝隙里灵巧穿梭;突突作响的三轮车敢与锃亮的豪车抢道,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反倒衬得密闭车厢里愈发安静。
这时阿南从背包里翻出一把小巧的螺丝刀,指尖翻飞如蝶,刚从车身隐蔽处拆下的追踪器,转瞬就被卸成了零散的几块。
他瞥了眼副驾上沉默的郑舍恩,又朝余顺递去一个眼神:“老板,这是市面上常见的GpS,但加了加密模块,能实时传位置——盯我们的是专业的,不是本地混混。”
“装回去。”余顺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波澜,“外面这么多移动目标,还不知道是谁在暗处盯着,先让他们多高兴会儿。”
阿南应了声,三两下就将追踪器复原,随即悄悄降下半边车窗,趁对面三轮车错车的间隙,把设备精准弹了过去;
又对着路边缓步走过的牛羊扬了扬手,几个小方块便落在了牲畜的鬃毛间——这些随处可见的移动目标,成了最好的幌子。
“咦!”余顺车队后方,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里,突然响起一声疑惑的低呼。
“怎么了,阿King?”有人粗声问道。
“桑杰老大,那大明星的车队信号……分开了!”阿King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刚下飞机就分开?”桑杰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满是不耐烦,“让我看。”
一个剃着寸头的脑袋立刻凑到监视屏幕前。
若是余顺在此,定会认出,这满脸横肉、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嘴角还留着一道深可见骨刀疤的男人,正是在机场暗中盯梢他的阿三国人。
“还真朝我们这边来了。”桑杰眯起眼,“靠边停下,我倒要看看这演员耍什么花样。”
面包车停下的位置,正好挡住了路边卖拉西的商贩摊位。
摊主猛地起身,不客气地拍打着车窗,张嘴就要呵斥对方挪车——可车窗降下,露出桑杰那张阴损的脸时,他脸上的怒容瞬间僵住,随即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哎呀,是桑杰老大!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我停车,你有意见?”桑杰语气冰冷。
“没有没有!”摊主连忙摆手,“老大想停多久就停多久!我是想问,您要不要尝尝新鲜的拉西?”
拉西是孟买街头最常见的饮品,以浓稠酸奶为底,分甜咸两味——甜口的加芒果、蔗糖,酸甜绵密;咸口的拌盐粒、薄荷,清爽解腻。
“算你识相。”桑杰嗤笑一声,“调五份,我要咸的。”
“哎!马上就好!”
就在五人捧着冰凉的拉西猛灌时,监视屏幕上,代表余顺的一个信号源已离他们极近。
可期待中的轿车迟迟未现,直到信号源与面包车的位置完全重合,五人才猛地反应过来——追踪器早被发现了。
“妈的!一个演员怎么这么警觉!”桑杰狠狠砸了下座椅,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千里之外的四川,才让多吉的私人书房内烟雾缭绕,紫檀木桌上的雪茄燃着暗红的火点。
看到来电显示,他慢条斯理地接起,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傲慢:“桑杰,事办好了?”
“多吉老板,这大明星不好对付啊!”桑杰的声音瞬间低了八度,满是谄媚,“他带了不少保镖,还把我装的追踪器全拆了……我本来想跟到他落脚地‘招待’他的。”
才让多吉的眉头立刻皱起,语气骤沉:“废物!连个追踪器都不会装?没派人跟着吗?”
“我、我以为有追踪器就够了……”桑杰的声音越发底气不足。
“蠢货!”才让多吉呵斥道,“派人去孟买最好的几家酒店找!他一个大明星,绝不会住差的地方。”
“是是是!多吉老板英明!”
“少拍马屁。”才让多吉冷声道,“找到人立刻通知我,那小子不好对付,你搞不定,我亲自过去。”
“您要亲自来?那肯定能让他有来无回!”
挂了电话,才让多吉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
他端起红酒杯晃了晃,浅啜一口后走到窗边,目光投向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那是通往高原的方向,也是他家族发家的根本。
金家在余顺面前一败涂地,只要除掉余顺,高价药产业链就彻底归他管;到时候,手里有枪有人,他就能把金聿文狠狠踩在脚下。
另一边,余顺的车队在孟买拥挤的街道里绕了三圈,确认无人跟踪后,终于停在一家华国人开的酒店门口。
酒店外墙爬满了艳红的三角梅,门口挂着两盏褪色的红灯笼,在周围满是印地语招牌的商铺间格外扎眼,却透着股让人心安的熟悉感。
“老板,到了。”阿南轻声提醒。
余顺点点头,亲自推开车门下车。
走进大堂,铁观音的醇厚香气扑面而来,柜台后坐着两个眉眼间带着华人血统的姑娘,休息区的藤椅上,一个穿藏青色唐装的中年男人正翻着报纸。
见有人进来,中年男人抬头看了一眼,立刻起身迎上来,语气熟络:“余少,可算等着你了!飞机晚点了?”
“您是陈青叔吧?”余顺笑了笑,“不好意思,路上多兜了两圈,算是看了看孟买的风景。”
“害,这破地方哪有什么风景?连咱们燕京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陈青摆摆手,语气里满是嫌弃,“我是没办法,才在这待了好几年。”
“人生在世,谁不是为了这碎银几两奔波呢?”余顺淡淡道,“我这不也大老远跑来了?”
“哈哈哈,余少这话实在!”陈青爽朗地笑起来,“走走走,我带您上楼看房间,保证干净舒服。”
“陈青叔,先不急。”余顺叫住他,朝阿南递了个眼色。
阿南立刻拿出一张素描纸——那是余顺在车里速画的,正是机场里盯梢他的男人。
“您在孟买待了这么久,各条道上应该都熟,见过这个人吗?”
陈青接过素描纸,目光刚落在纸上,眉头就猛地一皱,指尖下意识攥紧了纸边:“余少,你怎么会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