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她已经死了。
记忆回溯的瞬间,让疼痛猛然间侵占了身体。
是死前那一刻剧烈的疼痛。
无忧酒吧的碧绿色琉璃灯光晕在林薇眼前碎成一片星芒,白瑜那句“死前的执念”像淬了冰的匕首,猝然剖开她混沌的意识。
林薇在呼吸骤然停滞的瞬间,指尖的冰凉顺着血管爬向心脏,猛地想起寒衣节当晚的远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仿佛要将魂魄都灼烧成烟。
她照例开车疾驰在回家的路上,沿路两侧能见到路边焚烧寒衣的火光,寒衣节独有的阴森气息让她莫名打了个寒颤,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在无边黑暗当中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如同索命的预兆。
方向盘失控时金属摩擦的尖锐声仿佛能刮破耳膜,身体腾空的失重感像坠入无底深渊,最后撞进眼底的,是路口监控器闪烁的红光,像只窥视死亡的独眼,冷冷地记录下一切。
没有交通事故,没有经过的第三者,甚至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十字路口,监视器拍下的画面里,只有她一辆车疾驰而过,然后莫名其妙的直接侧翻出去,剧烈的震荡声响彻黑夜。
“我……死了?”
林薇喃喃自语,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
深绿色丝绒沙发被她无意识地攥出褶皱,指尖陷进布料纹理,却触不到半分真实的暖意。
窗户玻璃上映出她半透明的轮廓,她愣愣地抬起双手,注视着上面突然凭空而生化不开的血迹。
“这条巷子,是通向往生之地的”,白瑜指尖转着红莲打火机,橘色火苗在她眼底明明灭灭。
她面前的香炉里,沉水莲花香的气息漫过鼻尖。
霍云川的吉他声变了个调,微微暖意硬生生压下了林薇身上的几分阴寒。
座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虚空里,衬得这方空间愈发静谧,仿佛与外界的人间烟火隔了层厚厚的琉璃罩子。
“执念太深的人,在生死之间徘徊,不肯去往往生之地,故而才会来到这里”,白瑜收了打火机轻叩桌面,目光突然瞥到她脖颈间的红绳,下面沉沉坠着的是一块皎白玉石制成的无事牌,见方一块,上面平整圆滑,连花纹都没有一条。
白瑜目光在上面落了一瞬,没说话。
“我的死,应该不是意外吧?”
林薇虽然心情动荡,可意识却是清醒的,脑子也好用转得快,“车子刚做过保养,我最熟悉的厂家,不可能有问题。夜里路上没人,我从不酒驾,车上也没有其他人,不可能凭空就翻车。”
“你不是看见了吗?”
舞台上的最后一个音符恰好消散在空气里,霍云川放下吉他,黑色皮衣的流苏随步伐轻晃,朝着卡座走来。
“你方才看见的并不是普通的焚烧寒衣,依照习俗来说,应该叫‘寒衣咒’。”
他停在卡座旁,目光扫过林薇煞白的脸:“已经用在你身上了。”
“寒衣咒?”
林薇惊讶抬头,脖颈间的玉石红绳骤然断开,无声垂落,被霍云川悄然接在掌心,速度太快了,她甚至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
霍云川用手指在玉石上轻轻点了两下,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匀称,有种勾魂夺魄的美感。
玉石上浮现出一道金色符咒,霍云川面不改色地指尖凝聚出一道如同竹叶形状的青光,将金色符咒瞬间打碎。
金色光芒在酒吧里散开,却带着恶臭的味道,白瑜挥了挥手,面前莲花香炉里的烟飘过去,将金色碎末迅速吞噬。
难闻的味道也消失了。
“用至亲骨血调金粉,在纸衣领口绣噬魂符。”
霍云川的声音带着清冽冷硬的回响,混着窗外偶尔掠过的夜风声,“寒衣节阳气最弱时焚烧,能驱使祖先魂魄反噬直系血亲。”
“直系血亲……”
林薇震惊地猛地站起,父亲林功的脸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上个月在董事会上,他还正式宣布将集团交给她,授予她下一任继承人的权力。
父亲鬓角新添的银发还历历在目,她母亲早逝,没有兄弟姐妹,父亲是她唯一的直系血亲。
为什么?
为什么!
愤怒像岩浆在胸腔翻滚,烫得她几乎要魂飞魄散。
是因为她大刀阔斧的改革触动了上位者的利益,还是他觉得对女儿彻底失去了掌控权让他无力又嫉妒?
白瑜忽然抬手拿过霍云川手中已经被清洁了的无字牌,温润通透的白玉在酒吧的灯光下泛着朦胧的光晕,表面光可鉴人却无任何纹饰,像一方凝固的月光。
“这是你母亲留下的?”她问。
林薇点头,“她说戴着能保平安……”
白瑜将玉石贴着掌心,触感中带着点微微暖意,顺着指尖漫上来,“怪不得。”
“玉养魂,尤其是母亲遗物,带着先天血脉的庇护”,白瑜摸索着玉佩,“原来,是她的执念把你送到这里的……”
母亲对女儿唯一的执念,就是希望她可以好好活着。
白瑜指尖划过玉佩,那道痕迹便泛起淡白色的涟漪,“既然是她的愿望,我便帮你实现。”
林薇望着白瑜掌心的无字牌,忽然泪如雨下。
那些在商场上厮杀的日夜、与父亲争执时的倔强,一切对守护家族生意的美好期许,最终化为一场充满血腥的残杀。
“破解寒衣咒,就可以让你活下去,但是……”,白瑜轻笑,目光中带着一丝狡诈:“代价很大,你确定给得起吗?”
“什么都可以”,林薇说,“只要我给得起,只要我做得到。”
白瑜与霍云川对视一眼,霍云川点点头,抬手按在林薇的肩膀上,林薇发现自己被一团莹润的青光包围,她感觉冰冷的身体更暖和了一些。
白瑜拿出打火机,对着林薇轻巧地打了三次火,橘色火光闪烁间,林薇惊讶地发现白瑜变成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只是眼神里的狡诈与傲然不同。
白瑜将无事牌捧在掌心,红绳已经变成了一条闪烁的金链,她将无事牌戴在脖子上,霍云川朝着白瑜的方向挥了挥手,青光包裹着林薇迅速缩小成一个光点,没入了无事牌当中。
林薇只觉一阵失重,意识便被吸入一片温润的黑暗中,耳边却仍能清晰地听到外界的动静。
“委屈你一阵子。”
白瑜拿起林薇放在桌上的LV包,掂了掂,金属链条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你的无字牌能养魂,也不会被施咒者发现。”
“至于你的身份,我来替你演几天,把那个对你下咒的血亲找出来。
霍云川这时候已经提了琴盒走过来,“我跟你一起去。”
白瑜挑眉边正了正西装领口,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哦?霍先生想扮演什么角色?我这位富家千金的保镖还是司机?”
霍云川没吭声,白瑜见他黑色皮衣的领口滑开,露出一点锁骨,眼底闪着贪婪的光,抬手轻轻按在他的锁骨上摩挲:“还是……被富家千金包养的歌手小白脸?”
“歌手小白脸不错”,霍云川将她的手直接按在锁骨上,凑过去轻轻亲吻她的脸颊,“我很乐意的。”
白瑜愣了愣,欣然同意:“行啊,不过这次戏可要演好一点。”
“没问题”,笑起来的霍云川鲜活又温柔。
门楣上的铜铃铛再次响起,清脆的声音穿透薄雾。两人并肩走进巷口的晨光里。
这个以执念为名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