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李拂衣微微点头,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她已经走出几步外,现在被祝云歌亲昵地揽住肩膀,正小声说着什么,脸上是全然放松的笑意。
他们又被隔开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强烈的不甘,悄然在心口弥漫开来。
祝灵音其实也注意到了他的失落,但是还没等她说什么,就被祝云歌和阮夷光一人一边夹着往膳堂方向走了。
有两个大美人贴贴,她很快忘记了他。
他沉默地将剑重新佩回腰间,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跟在他们身后。赵阔等人都不好凑过去打扰他。
到了膳堂,祝灵音才叫他:“阿拂哥哥,来这里坐啊。”
听到她的声音,李拂衣才重新注入了灵魂似的,黯淡的双眼重新亮起来,乖乖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主要是她左右两边已经被祝云歌和阮夷光占了,现在也就对面离她近一些了。
李拂衣一向沉默寡言,用膳的时候,他几乎不参与任何交谈,只在几位长辈或者祝灵音问及时才简短地应一声,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自己面前的碗碟上,或者……在无人注意的间隙,飞快地掠过对面的祝灵音。
阮夷光也注意到了他的反应,不过她没有说什么。
她觉得两个孩子还小呢,现在说再多也没用。
用过晚膳,众人各自散去。
月色清冷,透过窗棂,在客院的地面上铺洒下一片银霜。
李拂衣没有点灯。
他静静地坐在窗边,白日里溪边桃林那场颠覆性的比斗,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
祝灵音执枝而立的身影,桃枝点破玄剑的瞬间,她那双沉静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还有她最后那句轻快的“吃饭要紧”……
看着外面朦胧的月色,许久,他突然解下腰间的佩剑,往桌上一丢。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粗鲁地对自己的剑。
他走到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桃树下。
月光为满树繁花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边,微风拂过,花瓣簌簌飘落。
李拂衣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折下一根柔韧的桃枝。
树枝入手微凉,带着草木特有的清新气息,与他惯用的冰冷金属截然不同,轻若无物,却又仿佛蕴含着无限可能。
他闭上眼,摒弃所有杂念,脑海中只剩下午后溪边那惊鸿一瞥。
祝灵音的身影如何与飘飞的花瓣融为一体,那桃枝如何化作灵蛇,点、刺、挑、抹……
最简单的动作,却蕴含着最难以捉摸的轨迹和最纯粹的力量。
她不是在施展某种高深的剑法,她只是在“用”这桃枝,随心所欲,不拘于形。
摒弃了所有繁复的剑招,李拂衣握着桃枝,开始模仿那最基础的动作:点、刺、挑、抹。
一开始,桃枝在他手中显得笨拙而无力,软绵绵的,远不如长剑挥洒自如时带来的那种掌控一切的踏实感。
每一次刺出,都感觉不到应有的锋锐;每一次格挡,都显得绵软无力。
但他心无旁骛,仿佛进入了某种奇特的禅定状态。
一遍,又一遍。
动作由最初的僵硬滞涩,渐渐变得流畅连贯;由刻意模仿的形似,慢慢带上了几分自然的神韵。
他不再去想“这一招该如何发力”、“这一式该如何衔接”,而是将全部心神都灌注于手中的桃枝本身。
他感受着它的韧性,它的弧度,它划过空气时产生的细微震颤和风声,感受着内力如何在这柔韧的载体中流转、凝聚、爆发。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明悟如同晨曦刺破黑夜,在他心中豁然开朗。
他手中的桃枝仿佛不再是外物,而是手臂的延伸,心意的具现。
每一次点刺,不再仅仅是手臂的动作,而是心意所至,气劲随行!那桃枝的尖端,竟隐隐凝聚起一点微不可察、却锐利逼人的无形气芒!
月光下,少年持枝而舞的身影,不再有半分白日的滞涩。
桃枝在他手中,时而如灵蛇吐信,迅疾刁钻;时而如柳条拂风,轻柔绵密;时而又化作一柄无形的重锤,带起沉凝的风压!
他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与自由之中,仿佛挣脱了无形的枷锁,触摸到了剑道更广阔的天地。
一夜无眠。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驱散夜的寒意,神医谷在清脆的鸟鸣声中苏醒。
李拂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来到了祝灵音惯常晨练的小竹林。
他手中依旧握着那根陪伴了他一夜的桃枝,经过反复的运劲和内力灌注,桃枝顶端的花苞早已零落,枝条本身也因内力的冲刷而显得更加柔韧光滑,隐隐透出一种内蕴的光泽。
祝灵音果然在此。
她正对着一丛青翠的修竹练习吐纳,气息悠长绵密,周身仿佛萦绕着淡淡的生机。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收功,转过身来,看到李拂衣和他手中的桃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仿佛早已预料。
“阿拂哥哥,早啊。”她声音清脆,带着晨起的朝气。
“音音妹妹,早。”李拂衣点头回应,目光灼灼,带着一夜未眠的微红血丝,却更显得那双浅眸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纯粹的求知欲与分享的渴望。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清晰:
“昨夜,我想了很久。”他举起手中的桃枝,“关于剑道……我似乎明白了。”
祝灵音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认为,”李拂衣的声音在清晨静谧的竹林中显得格外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习剑之路,或许可分三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