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回廊下,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
阮夷光、段锦云、白蕴、祝云歌,还有听到动静赶来的赵阔等弟子,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阮夷光最先反应过来,她看着儿子那副难得一见的、呆愣中带着强烈不服输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带着满满的促狭和欣慰:
“哎呀阿拂,叫你往日满心满眼都是你那宝贝剑,现在好了,栽跟头了吧?”
她美目流转,满是赞赏地看向祝灵音,夸她:“音音真厉害,居然打败了阿拂,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打败呢。”
又嗔怪地看着祝云歌,“云歌妹妹藏得可真深……我们都通信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家音音剑法这么高超,太见怪了吧?”
祝云歌眨了眨眼,“我能说我其实也不知道吗?”
她还以为自家宝贝女儿只是医术高超而已,没想到剑术也是天赋异禀。
不过……想想她自创的至纯至阳心法,她又不奇怪了。
夫妻俩看着祝灵音,眼中是满满的骄傲,忍不住上前夸赞道:“音音真棒,不愧是我女儿!”
赵阔等人也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围住她,同时化身夸夸群群主。
“小师妹!太厉害了!我的天啊!”
“医术通神!武艺超绝!小师妹你简直是神仙下凡!”
“能跟李少侠打这么久,小师妹内力深不可测啊!”
“我看用不了多久,天骄榜上必有小师妹一席之地!到时候我赵阔就是天骄榜高手的师兄!哈哈哈哈!”
“那我连翘就是天骄榜高手的师姐!太有面子了!”
“还有我!还有我!”穆安穆宁也兴奋地蹦跳着。
李拂衣回过神就见到了这其乐融融的一幕。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排斥感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好碍眼……
好想……好想把他们全部赶走!
嗯,她爹娘可以除外……
少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双琉璃般的浅眸深处,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名为占有欲的暗流。
李拂衣很想把围着祝灵音的师兄师姐(尤其是师兄)赶走,但是他不善言辞,也担心她会生气,最终,他只能默默把地上的玄剑捡起来。
冰冷的触感入手,并未带来往日的沉静。
他低头看着剑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磨损的痕迹,第一次觉得这熟悉的重量里,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
手腕上被桃枝点中的地方,那微麻的余韵仿佛一枚无形的烙印,清晰地提醒着他方才那场颠覆认知的败局。
在同龄人手中,在他最引以为傲的领域,败给了一根随手折下的、脆弱的桃枝。
种种情绪在心底翻涌,最终沉淀下来的,只有喜悦和战意。
遇到和自己一样立于云海之上的同类让他心生喜悦;
她用自己喜欢的剑打败了自己,令他有了战意。
李拂衣感觉自己的心在剧烈跳动。
他突然抬头,那双琉璃般清冷的猫儿眼此刻亮得惊人,直直锁住几步之外被众人簇拥的祝灵音。
她站在纷扬的桃花雨下,浅碧色的衣裙衬得她灵动又沉静,正微笑着回应师兄师姐们夸张的赞美,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手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花瓣。
“音音妹妹!”少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清晰地响起。
喧闹的夸赞声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祝灵音也循声望来,清澈的眼眸里带着询问。
李拂衣握着剑,向前一步,无视了他们好奇的打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的剑法很好……以后,我们一起练剑,可好?”
祝灵音弯了弯眼,唇角扬起一个清浅而明快的弧度,爽快应道:“可以啊。”
李拂衣眼睛一亮,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能摆脱这些人的方法。
他迫不及待走近几步,无意识拉住她的袖子,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语速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祝灵音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期待,歪了歪头,铃兰花铃铛发出清脆的轻响,她思考了一下,随即展颜一笑,笑容带着几分狡黠:“阿拂哥哥,现在不行哦。”
李拂衣眉头不自觉蹙起:“为什么?”语气不免带出几分失望。
“因为,”祝灵音晃了晃手中那根已经有些弯曲的桃枝,语气理所当然,“我的‘剑’被你打坏啦!而且……”
她目光扫过周围一圈人,最后落回李拂衣紧绷的脸上,“打了那么久,我饿了。吃饭要紧,练剑……以后再说吧?”
她语调轻快,带着点小女孩的娇憨,仿佛刚才那场令天骄之子都为之震惊的较量,真的只是饭前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
“……”李拂衣一噎,满腔的战意仿佛撞在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上。
他看着祝灵音那双清澈见底、写着“我很饿”三个大字的眼睛,再看看她手中那根确实显得可怜兮兮的桃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李拂衣是个剑痴,在他的人生排序里,剑一直排在第一位,常常因为练剑废寝忘食。
可现在,这个用桃枝击败了他的女孩,却把吃饭放在了练剑前面?真是……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没想过要饿着祝灵音,只是误会她和自己一样看重剑罢了。
“噗——”看他一脸凝重,仿佛遇到了什么人生难题似的,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压抑的哄笑声在回廊下此起彼伏。
赵阔更是夸张地拍着大腿:“对对对!小师妹说得对!人是铁饭是钢!李少侠,再急也得先填饱肚子嘛!走走走,大师兄今天亲自下厨,给你们露一手!”
白术无奈地瞥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的赵阔,但还是温和地走上前,对李拂衣道:“李少侠,一路舟车劳顿,又切磋了一场,想必也乏了。先用饭吧,练剑一事,来日方长。”
他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意味。
阮夷光也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就是啊,阿拂,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瞧瞧这日头都偏西了,”
她抬头指了指天色,“正经该用晚膳了!走走走,先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练剑,对吧?” 她特意看向祝灵音。
祝灵音笑眯眯地点头:“嗯!阮姨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