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华透过稀疏的云层,在红岗岭别墅群的断壁残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强蹲在一块断裂的青石板前,指尖最后一次抚过法阵边缘嵌着的朱砂符文,指尖触及之处,符文隐隐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微光。他缓缓直起身,腰背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发出轻微的酸胀声,抬头望向天边那轮饱满的圆月,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法阵的最后一个节点总算在子时前完成了。
“还好,赶上了。”他低声自语,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干涩的唾沫。晚风带着后山腐叶的腥气掠过耳畔,吹动他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法阵以中央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为圆心,向四周辐射出六道深嵌地面的凹槽,槽中灌满了混合着糯米与黑狗血的朱砂液,此刻正随着夜风吹过,泛起细碎的涟漪,隐约能看到液面上浮动着扭曲的符文暗影。
“现在就等鱼上钩了。”张强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指尖触到冰凉的皮肤,才惊觉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他从背包里摸出一个黄铜罗盘,指针在盘面上来回剧烈晃动,边缘的刻度被月光照得泛白,却始终定不住一个方向——这地方的阴气已经浓到能干扰法器的程度了。
他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焦躁:“王胖子那家伙到底找到人没有?”出发前两人约定,他在这里布下锁灵阵,王胖子则去探查别墅群深处那栋亮过灯火的主楼,设法引对方过来。可现在法阵已成,约定的时辰快到了,那边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风从左侧的草丛里钻了出来。风里没有草木的清新,反倒带着一股潮湿的、像是陈年旧物发霉的寒气。张强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右手已经握住了别在腰后的鲁班尺。
“来了。”他屏住呼吸,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那片半人高的杂草丛。
只见草丛深处,一缕缕白色的雾气正像有生命般往外涌。起初只是淡淡的几缕,贴地爬行,可转瞬间就变得汹涌起来,层层叠叠地翻滚着,如同涨潮的海水般朝着这边漫涌。雾气中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所过之处,地面的杂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甚至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这雾气来得太快了。从张强发现第一缕雾气,到整个人被白茫茫的雾气吞没,前后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眼前就已经被一片浓稠的白彻底覆盖。
“该死!”张强低骂一声,抬手挥尺劈向身前的雾气,可鲁班尺穿过雾气,却像是劈中了虚空,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能见度断崖式下降,他伸出手,连自己的指尖都看不清,只能勉强看到前方两米远的地方。
他慌忙从背包里摸出手电筒,按下开关,光柱刺破雾气,却只散发出一团朦胧的光晕,边缘被雾气啃噬得模糊不清。“必须找到王胖子!”张强咬了咬牙,锁灵阵的威力需要两人合力催动,单独一人面对这等邪祟,胜算实在太低。
他迅速从怀中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边缘用朱砂画着繁复的纹路,中央是一个扭曲的“破”字。这是他临行前特意准备的破障符,指尖在符纸背面快速划过,口中低声念诵:“天地无极,破雾开障,敕!”
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缕青烟缠绕上手电筒。原本雪白的光柱瞬间变了颜色,掺杂进淡淡的土黄色,光线边缘也变得锐利起来。张强举起手电筒向前照去,眼前的浓雾果然被冲开了一道缝隙,能见度一下子扩展到七八米远——他能看到不远处那棵作为阵眼的老槐树,树干上缠绕的符纸正在雾气中剧烈抖动,发出“嗡嗡”的轻响。
“还是差了点意思。”张强叹了口气,心里掠过一丝无奈。这破障符若是爷爷亲手绘制,至少能驱散十米内的邪雾,可自己画的,终究只能发挥出三成威力。他甩了甩头,把这些念头驱散——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老槐树的影子在雾气中歪歪扭扭,像是个佝偻的老人。根据刚才王胖子出发前说的路线,他应该在东边那栋三层别墅里。张强握紧鲁班尺,手电筒的光柱在前方扫出一道扇形的光带,一头扎进浓雾中,身影很快就被白色吞没。
而此时,在东边那栋爬满枯藤的三层别墅里,王胖子正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扇断裂的木门。门板轴早就锈死了,被他这么一推,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门板上的漆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腐朽的木头,手摸上去,能感觉到黏腻的潮湿。
“有人吗?出来聊五毛钱的?”王胖子嘴里咋咋呼呼地喊着,脚下却没停,大步跨进了房间。手电筒的光柱在屋里扫来扫去,照出满地的狼藉——几张办公桌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抽屉被拉开,里面的文件撒得遍地都是,纸张受潮发皱,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网丝上挂满了灰尘,像一团团灰色的棉絮。
“啧,这地方比我家楼道还乱。”王胖子撇了撇嘴,他一边用黑木棒敲击着那些倒地的桌子,发出“砰砰”的闷响,一边一步一步地朝着办公室最深处挪动。
这是他当年在街头跟人打架练出来的招数。敲击声既能给自己壮胆,也能打乱对方的节奏,增加心理压力。以前跟张强一起对付那些街溜子的时候,多少愣头青都是被他这“敲山震虎”的架势唬住,还没动手就先怯了三分。
光柱最终停留在办公室最深处的那张转椅上。椅子背对着门口,上面搭着一件深色的外套,看款式像是多年前流行的夹克。一个人影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