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马蹄踏起一阵烟尘。
沈诗琪一身劲装,身后的几名亲卫同样默不作声,只顾埋头赶路。
和顾晗分别不过两日,她却觉得已经过了许久。
脑海里总是不自觉浮现出顾晗倚在床头,摸着肚子,一脸担忧又强作镇定的模样。
沈诗琪抬起被咬过的手看了看,上面的牙印已经结痂。
她低声笑了笑,将手放下,催马又快了几分。
必须尽快解决北境的收尾事宜,然后回去陪着他。
行至一处荒僻的山坳,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淡淡的血腥气。
沈诗琪勒住马缰,身后的亲卫立刻警惕地散开。
“主子?”叶青打了个手势。
沈诗琪抬手,示意稍安勿躁,掏出千里镜看了一眼,表情立刻严肃。
“走!救人去!”
沈诗琪一夹马腹,当先冲了过去。
近百个黑衣人正围攻着十来个人,地上已经倒下了近百具尸体。
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胖乎乎的身材,即便是在这种生死关头,依旧极具辨识度。
苏令宜正挥舞着一柄长刀,动作早已没了章法,全凭一股蛮力在支撑。
他身上崭新的软甲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满头满脸的血,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他娘的!你们这群没卵蛋的鼠辈!有本事跟你家小爷我单挑!”
苏令宜一边骂,一边狼狈地躲着远方射来的暗箭,和劈向面门的刀剑。
一个黑衣人抓住空隙,一脚踹在他的膝弯处。
苏令宜惨叫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另一名黑衣人见状,眼中凶光大盛,举刀便朝他的脖子砍去。
小胖子瞳孔骤缩,心中冒出最后一个念头:妈的,完了。
一支弩箭精准地穿透了那名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的刀无力地下垂,小胖子一个激灵,立刻将人踢开。
余光便看见了如同天神降世一般赶来的沈诗琪一行人。
亲卫们如虎入羊群,瞬间便与黑衣人战作一团。
这些亲卫都是虎狼军中百里挑一的精锐,出手便是杀招,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战斗便已结束。
山道上又多了近百具黑衣人的尸体。
叶青上前检查了一下,回报道:“主子,都是死士,牙里藏了毒,没留活口。看兵刃和身手,是陈王的人。”
沈诗琪翻身下马,走到苏令宜面前。
小胖子还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行啊,苏令宜。”沈诗琪踹了踹他的腿,“出息了,都会玩命了。”
苏令宜抬起头,眼睛一红,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顾瑾言!你个王八蛋!你可算来了!我他娘的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想往沈诗琪身上扑。
沈诗琪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让他扑了个空。
“哭什么哭,没死就赶紧起来。”
“我能不哭吗!”苏令宜坐在地上,捶着地面嚎啕大哭,“我手下的人都快死光了!就为了护着我!呜呜呜……”
沈诗琪看着他这副样子,皱了皱眉,终究没再说什么。
叶青拿来水囊递给苏令宜。
苏令宜灌了几大口,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到底怎么回事?”沈诗琪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能怎么回事!”苏令宜抹了把脸,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今天带队巡查新开的商道,走到这就中了埋伏。”
“这帮孙子下手太黑了,专挑险要地段动手,我带的近百个兄弟,全折在这里了……”
苏令宜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
这半个多月的操练,让他和手下的兵卒早已混熟,情同兄弟。
亲眼看着朝夕相处的袍泽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那种冲击力,远比他想象中要大。
“陈王那个狗娘养的!”苏令宜狠狠一拳砸在地上,手背都磕出了血,“他真他娘的不做人!”
“我听那帮黑衣人说话,他们好像不是冲着我来的,是想劫一批货。”
“什么货?”
“不知道,但他们说什么‘绝不能让那批药材进了北境’,还骂‘顾家的人真是阴魂不散’。”
苏令宜回忆着,“我听着不对劲,就带着人冲出去了,结果就被追杀到了这里。”
沈诗琪的眸色沉了沉。
药材?
她想起母亲提过的,京城王员外家被抄,他家世代经营药材。
难道是娘已经开始把京城的产业往南边和北边转移了?
陈王在京城吃了瘪,便想在路上把这些东西截下来?
“他们还说什么了?”
“还说要不是我们搅局,他们就能制造一场大规模的瘟疫,让镇北军不战自乱。”
苏令宜脸上仅剩的小肥肉都气得发抖,“顾瑾言,那可是几十万条人命!他怎么敢!他还是不是人!”
在水源或粮草中投毒,制造瘟疫,这是战场上最阴狠歹毒的手段。
沈诗琪面无表情地听着,心中杀意翻腾。
“叶青,处理干净。”
“是。”
叶青领命,带着人开始清理战场,毁尸灭迹。
沈诗琪将苏令宜从地上拉了起来,“还能走吗?”
“能!”
苏令宜一瘸一拐地站起来,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顾瑾言,这笔账,咱们必须跟他算!”
“会的。”
沈诗琪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好好养伤。想报仇,就得有报仇的本事。”
苏令宜重重地点了点头。
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的嬉皮笑脸,反倒多出一分严肃的意味。
回到北境大营时,天色已经黑了个透。
苏令宜被送去军医处处理伤口,沈诗琪则直接回了自己的帅帐。
只休息了没两日,原本素爱偷奸耍滑的苏令宜,主动要求开始训练。
“你伤还没好全,不再多歇两天?”沈诗琪放下手里的战报,看着龇牙咧嘴的小胖子,皱眉问道。
“还歇什么歇,这些人都来要我的命了,我还在这里引颈就戮,那就是最大的傻子!从今儿起,只要练不死,爷就往死里练!”苏令宜脸上出现一抹狠色。
这是往日里从未有过的。
沈诗琪打量着他,点头:“好。”
经过这一遭,苏令宜的心性算是彻底被磨了出来。
也好。
乱世之中,天真和软弱是最要不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