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目光从青藏高原的逻些城转移到大唐的都城长安。
从黄土高原的余脉向南眺望,渭河如一条银色的绸带,在关中平原上蜿蜒流淌。两岸的滩涂地长满了青绿色的芦苇,风过时掀起层层碧浪,与远处黛青色的秦岭构成鲜明的色彩对比。这片被秦岭、北山环抱的盆地,地势开阔平坦,金黄色的麦田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墨绿色的果林点缀其间,自古便是天府之国。在这片五彩斑斓的平原中央,有“十三朝古都”之称的长安城,如一头静卧的雄狮显得格外醒目。
远远望去,长安城的轮廓被外围的翠柏与白杨勾勒得愈发清晰。外郭城周长约三十七公里的夯土城墙呈深褐色,顶部覆盖着青灰色的城砖,墙根处丛生的野蔷薇绽放着粉白相间的花朵,为这威严的壁垒添了几分柔媚。城市的布局整齐划一,东西南北四条主要大街旁栽满了高大的槐树,墨绿的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夏日里投下浓密的绿荫。从高空俯瞰,坊市间的空隙处可见成片的榆树林,嫩绿的新叶与深绿的老叶交相辉映,宛如无数块镶嵌在棋盘上的绿宝石。
随着脚步逐渐靠近,城门两侧的石榴树正开得热烈,火红的花朵缀满枝头,与门楼上朱红色的梁柱、明黄色的琉璃瓦构成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城门内外,紫丁香的芬芳混着酒肆飘出的醇香扑面而来,街边摊贩的货摊上摆着五颜六色的绸缎,与道旁碧绿色的垂柳相映成趣。东西两市的空地上,波斯菊开得肆意,粉的、白的、紫的花瓣在风中摇曳,引得蜂蝶飞舞,为这繁华的市集更添几分生机。
穿过外郭城进入皇城,苍劲的古柏排列在官署门前,墨绿色的枝叶如伞盖般舒展,树影投在青灰色的地砖上,斑驳交错。尚书省的庭院里种着几株玉兰,洁白的花瓣在阳光下莹润如玉,与殿堂朱红色的门窗形成素雅的对比。官员们穿行在夹道的银杏之间,扇形的叶片此时还是嫩绿色,到了秋日便会染上耀眼的金黄,为这肃穆的办公之地带来四时之景的变换。
再往北进入宫城,承天门前的广场上,对称栽种的梧桐已亭亭如盖,掌状的叶片绿得发亮,树下的苜蓿草开着细碎的紫色小花。太极宫的台基边缘爬满了深绿色的常春藤,主殿太极殿的黄色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子般的光泽,屋脊上的鸱吻涂着朱红与孔雀蓝的釉彩,与殿前两株开满白花的玉兰树形成华丽的色彩碰撞。
两仪殿的庭院里,几株红梅虽非花期,深褐色的枝干却透着苍劲的风骨,墙角的芭蕉舒展着阔大的绿叶,雨过时便会滴落晶莹的水珠。甘露殿旁的暖阁外,紫藤萝顺着雕花的木架攀爬,淡紫色的花穗垂落如瀑布,与殿内明黄色的帐幔、紫檀木的家具相映,既显皇家的奢华,又不失自然的雅致。穿行在宫殿间的回廊,廊外的芍药圃里,粉红、浅紫、洁白的花朵正竞相绽放,与远处青灰色的宫墙、蔚蓝色的天空共同构成一幅流动的盛唐画卷。
晨雾还未褪尽时,太极殿的铜环门已被内侍们推开,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飞了檐角的灰鸽。殿内十二根盘龙金柱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朱漆屏风上的日月山河图被鎏金勾勒出轮廓,屏风前的高台之上,李世民正抬手将冕旒扶正。十二串白玉珠垂在眼前,晃出细碎的光斑,他却能清晰望见阶下百官的衣摆 —— 东侧文臣的紫袍如暗河涌动,西侧武将的绯色似烈火凝驻。
“陛下驾到 ——” 内侍监总管的尖嗓刺破殿内的寂静,长孙无忌的朝靴先一步停在东侧第一阶。他的进贤冠上三梁金饰映着晨光,紫袍腰间的十三銙玉带沉甸甸的,每片玉饰都雕着团龙纹。这位太尉微微侧首时,能瞥见斜后方房玄龄的袍角,同为紫袍却少了两銙玉带,那位司空正捻着胡须核对袖中奏疏,笔尖在麻纸上洇出浅灰的印子。
西侧的李靖正将武弁帽檐压得更低些。他的紫袍袖口沾着昨日校场的尘土,腰间蹀躞带上悬着的金鱼袋磕碰出轻响。身侧的尉迟恭,这位右武侯大将军的绯色袍服在一众紫衫中格外扎眼,他总爱用指节敲着腰间的玉腰带,铜带扣上的兽面纹被磨得发亮。忽然听得东侧传来轻咳,魏征正捧着笏板上前,他的三品紫袍虽无金饰,却比谁都挺括,进贤冠的一梁在晨光里划出笔直的线。
李世民的目光掠过阶下。看见房玄龄身后的杜如晦正蹙眉修改奏文,那人的二品紫袍下摆沾着墨点;望见李靖斜后方的秦琼双手捧着护板,绯色袍服的褶皱里还藏着边关的风沙。当他的视线落在西侧末排时,年轻的程知节正偷偷调整鱼袋的位置,那枚五品的银鱼袋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诸卿有事启奏?”
龙椅上传来的声音带着早朝的清寒,像凝在琉璃瓦上的霜粒簌簌坠落。长孙无忌率先出列,玉带銙碰撞的脆响划破殿内寂静,紫袍下摆扫过金砖地面,曳出一道转瞬即逝的暗影。
“陛下,闻您将征伐高句丽,阿史那社尔愿为先锋,随军出征!”
李世民指尖轻叩御案,眉峰微蹙:“阿史那社尔?这名字倒有些耳熟。”
“此乃处罗可汗之子,” 长孙无忌躬身奏道,“早年统领突厥部落,东突厥覆灭后曾西附西突厥,因与贵族不睦,于贞观九年率部归唐,现封左骁卫大将军。”
“哦,想起来了。” 皇帝颔首,“他不是随侯君集征高昌去了么?”
“昨日战报已至,高昌已降。”
李世民唇边漾开笑意:“不错,侯君集干得好。待他们班师,朕必重赏众将士 —— 尤其是镇守边关的各族勇士,他们戍守苦寒之地,更该厚赏。房爱卿、杜爱卿,你们二人可马上安排起来,犒赏三军。”
房玄龄与杜如晦齐步出列:“臣等遵旨,这便安排。”
长孙无忌仍躬身侍立:“那阿史那社尔请战高句丽之事?”
皇帝沉吟片刻:“突厥虽灭,十万部众归唐,然仍有复国之心未死的。朕看,不如让他留镇部众,更为妥当。”
“陛下此言差矣。” 房玄龄拱手进言,语气恳切,“阿史那社尔率突厥勇士随我大唐东征西讨,早已功勋卓着,正该信任重用,怎能因其族裔而存防备之心?”
“朕并非防备,” 李世民眉头微展又蹙,“只是觉得,同族之人管理起来更易安心。”
“那依陛下之见,高句丽先锋何人可任?” 房玄龄追问。
“先锋还需费心?” 皇帝朗声道,“尉迟恭、秦叔宝、程知节,皆是万夫不当之勇。”
“陛下容禀,” 房玄龄上前一步,“汉将虽勇,却只熟中原地形气候,不晓高句丽与蒙古高原风物。他们长于步兵列阵,却不擅长指挥骑兵奔袭。阿史那社尔及其部众久在漠北活动,与高句丽素有交锋,用他为先锋对战高句丽,再合适不过。”
“可是……” 李世民话锋微顿。
“陛下莫要可是了。” 杜如晦上前一步,朗声接话,“您忧心的,无非是未归附的突厥余部,恐趁阿史那社尔出征时生乱吧?”
皇帝点头:“正是。”
“臣举荐一人接替阿史那社尔镇抚突厥,必能保边境无虞。”
“哦?何人有此能耐?”
“阿史那思摩。”
“阿史那思摩?我记得此人和启民可汗好像是亲戚吧?” 李世民眉峰微蹙,眼中掠过一丝沉吟。
“正是。” 杜如晦躬身奏道,“此人乃启民可汗之侄,自贞观四年归唐以来,久在边陲戍守,忠谨之心可昭日月,陛下尽可放心委以重任。”
李世民指尖轻叩御案,沉吟片刻后颔首:“准奏。便封阿史那思摩为右武侯大将军、怀化郡王,总领漠南诸部,严备异域侵扰。”
房玄龄上前一步,拱手赞道:“陛下圣明!” 言毕,退回朝班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