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苯教巫师,生得一副异相,端的与寻常凡人不同。但见他:
头戴一顶 “嘎木则杰” 帽,白如霜雪,顶作尖形若雀喙,前曲长颈似鹏伸,帽檐边缀三瓣莲瓣,正中嵌一面圆镜,光映日月,侧看时竟如大鹏展翅欲飞,又隐有宇宙树纹盘绕,端的是通神之饰。
身罩一件玄色氆氇长袍,质厚如毡,领边袖口绣 “雍仲” 符号,左旋如流水,右旋似祥云,行走时衣袂飘飘,却不带半分轻浮,反显庄重如古松。腰间系一条兽皮腰带,挂着铜铃三枚、骨哨一柄,风吹铃响,呜呜作声,似能唤神驱邪。
再看他面容:额上画一道赭色竖纹,如苯教圣山之影;眉骨高耸,目深似潭,眼中常带三分幽光,七分肃穆,望去便知是久通神灵、历经岁月之人。头发绾成发髻,以牛骨簪固定,发间插一根鹰羽,黑如墨染,羽尖微颤,似有灵性。
手中常握一面羊皮鼓,鼓面蒙以羯羊皮,绘着神鸟 “穹” 的图案,鸟翅展若遮天,鼓柄缠以彩色氆氇绳,绳尾系五色彩幡。若要作法时,便执鼓槌轻敲,鼓声或沉如雷动,或细如虫鸣,敲到极处,竟似有神灵附耳,邪祟闻声而避。又有一柄单钹悬于腰间,黄铜所铸,钹面刻雍仲纹,敲响时声传数里,说是能震醒三界,沟通天地。
更奇的是他行走姿态,步踏 “禹步”,左三右二,进退有度,每一步都似踏在神坛之上,周身隐有一股气场:静时如圣山矗立,动时如江河奔流,寻常人见了,先自心生敬畏,不敢造次。端的是:
白帽映日显神通,玄袍带纹藏古功。
鼓响能通三界外,钹鸣可驱万邪踪。
再看那些武士,个个身形如半截铁塔般壮硕,肩宽背厚得能扛起整捆经幡,古铜色的面庞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刀疤 —— 有的斜贯眉骨,有的撕裂下颌,像是雪山苍狼留下的勋章。他们头戴镶铁的牦牛皮盔,红缨在风里乱颤,甲片是用鞣制过的熊皮缀着青铜甲叶,边缘磨得发亮,显然是常年在马背上蹭出来的旧痕。腰间悬着的藏刀弧度狰狞,刀柄缠着发黑的兽筋,刀鞘上还嵌着几颗泛着冷光的狼牙,光是站在那里,周身就散着常年浴血的凶煞之气,一眼便知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
苯教巫师率先上前,他身披赭色法袍,领口袖口绣着繁复的日月图腾,手里握着根缠着彩色经绳的柏木法杖,躬身行礼时,法杖顶端的铜铃轻轻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大论,您召我等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吩咐?”
禄东赞玄色锦袍外罩着件镶金边的皮甲,腰间系着嵌着绿松石的玉带,他顺着巫师的目光扫了眼西南方向,那里的烟尘早已淡成了天边的一抹灰影 —— 那是大唐使团远去的方向。他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眼底却淬着冷光,声音像掺了冰碴子:“狼王不在草原的时候,连跳梁的猴子都敢出来冒充大王。哼!不过是些汉地来的使者,竟敢对我和赞普不敬,这帮汉人的心,是越来越大了。” 他抬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指节微微泛白,“对天神不敬的人,应该受到天神的惩罚的。我尊敬的拜日教主,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拜日教主抬起头,他脸上涂着淡金色的图腾,眼神里透着与法袍不符的狠厉,闻言缓缓点头,法杖在地上轻轻一顿,铜铃又响了一声,却带着几分杀气:“大论放心,我自然明白了。敢对天神不敬,那我便让他们永远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禄东赞盯着他,语气沉了沉,多了几分叮嘱:“记住,要等他们出了吐蕃的地界再动手。如今唐朝在吐蕃的影响力不小,若是在境内出了岔子,被人抓住把柄,我未必能保得住你。”
拜日教主闻言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不屑,他抬手拢了拢法袍,露出袖口下结实的小臂:“大论只管放心,我早有打算。我会在吐蕃与天竺交界的羯若鞠阇一带动手,我会在当地招募数百名土着敢死队,让他们打头阵,再带着我的人从旁夹击,定能将唐朝使团一网打尽。到时候,不留一个活口,连骨头都不会给他们剩下。”
禄东赞听完拜日教主的计划,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玉带上的绿松石:“好,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拜日教主却突然转头望向西南,眼神里多了几分急切,他抬手看了眼天色,日头已经偏西,草原上的风也更急了些:“大论,时候不早了,唐人的马快,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追不上了。咱们有话,等我回来再细唠?”
禄东赞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锦袍,想起宫里还等着商议吐蕃文字的事,便颔首道:“也好,你们抓紧时间出发吧。我也得赶紧回宫,不能误了和赞普议事。”
拜日教主立刻躬身行了个大礼,起身时眼底的急切已然变成了狠厉,他转身冲身后的武士们打了个手势,那些原本肃立的武士立刻动了起来 —— 他们迅速卸下身上的青铜甲叶,换上了粗布缝制的便衣,又将藏刀缠在腰间,外面罩上宽大的衣袍,只露出一双双依旧锐利如狼的眼睛。一百人动作利落,不过片刻便已乔装完毕,翻身上马时,马蹄踏在地上,溅起一阵砂砾,拜日教主一扬马鞭,率先朝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身后的武士们紧随其后,马蹄声在草原上连成一片,像一阵急促的鼓点,朝着大唐使团远去的方向追去。
那么王玄策等人能平安到达天竺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