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到了档案室,负责这一块的姓吴,年纪也不小了,戴了一副黑边眼镜,穿着中山装,一看就是很严谨的性格。
“老齐说给我派个人,就是你了吧?”
“是我,我叫沈秋,以后还请吴伯伯多多关照。”
吴伯摆了摆手,把她领到电脑面前,只见桌上的纸质记录,堆得宛如山那么高。
鼠标旁边还摆了个搪瓷杯,杯里泡着冷了的浓茶。
“会用电脑吗?”
“会的。”
“那就好,上面改革,非要把资料什么的传到电脑,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学打字,实在是学不来,那这个位置就交给你了,你要认真一点,仔细一点,千万不要漏掉任何一个字,就算标点符号也不行,还有这些东西你会用吗?”
吴伯指了指复印机,打印机,传真机之类的。
“都会有。”
“好好好,那都交给你了。”吴伯一脸轻松,又指了指他原来的岗位,就见老式办公桌后面,排了六排多的档案柜。
“我就在那,你有什么不懂就问我,对了,不要小看录入资料,以后你想跟老齐,入手最快就是干这个,多看多学,多吸纳前辈经验,搞不好还能找到新的突破点。”
别看只是文档管理,可门道多着呢。
古人道好记心不如烂笔头,连齐霖搞研究搞久了,忽然有什么突破点,也要来这查档重审并思索,可想而知了。
沈秋明白的,做为新手,能直接翻阅所有资料,本来就是捷径。
更说明齐霖是真心想培养她。
“我知道的,吴伯放心,我会很用心。”
“好好好,听说跟你来的还有个男生对吧?”
“是,他叫陈秋白。”
吴伯翻了个白眼,很嫌弃。
“是张正的学生吧。”
沈秋看他往自己坐位上走,便笑着端起搪瓷杯,准备给他泡杯新茶。
茶叶就在饮水机边上,武夷山大红袍,只此一种,旁边也没有别的个人物品。
由此可见,这里以前就吴伯一个人。
“是的。”
“张正这个人啊私心重,他带的学生我可不喜欢,自己带杯子来了吗?”
“带了,吴伯只喝大红袍吗?”这些话可不是沈秋能听的,她笑着就转移了话题。
但心里惊讶,原来吴伯认识院长。
“红茶类的我都喜欢,但不喜欢浪费。”吴伯很耿直,暗指喝完了,他才会让人买进来。
又絮絮叨叨她只能周末过来,但要输入的资料如山多,这要做到何年何月。
沈秋细心的看了眼茶罐,见量已不多,若一天泡一杯,估计下周就能见底,便记在心里,回头给吴伯捎一罐金骏眉。
让他换个口味喝喝。
“那可以让我带一些出去做吗?”
“不太重要的倒是可以,但最好还是不要,亏一泄露十张嘴都说不清。”
沈秋点头,想想也是,研究所什么地方,就没有不重要的东西,恐怕废纸都要盯着丢焚化炉。
茶泡好了,她给吴伯端了过去,吴伯很享用的点了点头。
“开始吧,我也要整理归档了。”
……
一个晚上,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陈秋白到了标本室,感觉更加不好,因为负责人欧阳并没怎么管他,就让他前期多看,先不着急上手。
因此,一种被轻视和冷落感觉,时时刻刻盘旋在陈秋白心里。
对沈秋的怨恨,也就越来越多。
这和他来之前畅享的期待值,完全是相反的。
晚上十二点,欧阳把他带到休息室,指着一张简陋的高低床。
“以后你就在这休息,需要什么私人物品就写在纸上放门口,采办处的人看到就会给你放进来,工作时也不用锁门,不然保洁和采办的人进不来。”
“对了,你抽烟吗?”
陈秋白僵硬的回答:“不抽。”
“那就好,咱们做实验的不允许抽烟,就这样吧,累一天了,早点休息。”
欧阳走了,他觉得自己交待的很明白,也没有别的想法。
新人嘛,来了这都得先看上半个月才能上手。
更何况这是哪,全国最顶端的研究所,就算进来做保洁,都是为国添砖加瓦,站在了人类金子塔的顶端,还用得着他多说吗?
且先新人先独自美一美吧。
可陈秋白心想,你累一天,我没累,你啥事都不让我做,累什么。
还给我安排这样的房间。
三流大学的破烂宿舍都比这好,瞧不起谁呢?
是沈秋,一定是沈秋,故意让这些人刁难他。
否则他一个北大的风云人物,怎么就配这种待遇了?
陈秋白黑着脸再次环视房间。
一张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铁架子高低床,四个床脚生着锈,然后正对门摆了张桌子,上面只有一盏老式台灯和空白的纸和笔。
衣柜没有,椅子有一张。
地面虽然干净,但和北大宿舍的瓷板砖地面,有云泥之外,仿佛自己一眨眼,就回到了艰苦年代。
再移步独立的卫生间。
里就有一个马桶和莲蓬头,连毛巾都没有准备。
沈秋呢,她被安排的休息室,肯定不一样吧。
以她的身份和地位,恐怕什么都给她张罗好了。
……
事实上,沈秋的房间跟他一样,都是简陋的,水泥地面,铁架子床,桌子和椅子。
但架不住周吾在这里有人,所以早就给她准备好了被褥,简易衣柜,洗漱用品等等。
沈秋一回房,就感觉屋里很温暖,甚至连自己常喝的羊奶粉,好用惯的母婴沐浴露洗发水,都摆好了。
打开热水瓶,热水都是满的。
她会心一笑,给周吾打电话。
周吾很快就接了,听他声音仿佛前一秒还在睡觉。
“糟了,我忘了时差。”
周吾抿唇笑,看了眼时间:“你现在才休息?”
“嗯,你哪几点了?”
“凌晨五点,没事,我六点就要起,怎么样,感觉进了研究所如何?”
“还是很震撼,虽然很多专业用词看不懂,但能感觉到,我们国家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落后。”
她看了一部份的研究资料,就感觉窥一斑而见全豹,见一叶而知深秋。
吴伯嘴里再不重要的东西,也比别外众所周知的,要前沿了最少十年。
可见研发这一块,祖国是咬钩咬得很紧的。
周吾低笑:“那是当然,但我们离自主研发还很远呐。”
沈秋眨巴眼:“是是是,任重道远着呢,和我打官腔,我可不喜欢听,我房间这些东西,你让谁帮忙准备的?”
“你怎么知道是我让人准备的。”
“只有你知道我喝什么牌子的羊奶,还有枕头牙膏沐浴露,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周吾哈哈大笑:“真聪明,那睡前要记得喝,不许偷懒。”
“知道了,除去这些,我感觉研究所的环境很艰苦。”
“艰苦就对了,等你真正上手就会知道,齐霖那些人从来不在乎物质,他们满脑子都是研究,你信不信,他们休息的室,比你现在住的还要简陋。”
沈秋能想像到。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不能吃苦似的。”
“不是你不能吃苦,是我舍不得你吃苦。”
她痴痴的笑,一脸被爱。
“周吾,我想你了。”
周吾心悸动,他又何尝不想。
一时沉默,思念火速蔓延。
沈秋连忙语调上扬跳过思念,话着家常:“不知道狗剩子现在胖了没有,我快有半个月没看到她了。”
周吾脑海里跳出狗剩子吧唧吧唧喝奶的样子。
他也想啊,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真正的人生圆满。
“周日你几点走?”
“六点。”
“那你到燕京还早,八点半就能下飞机,我让芬姐带上狗剩子去机场,顺便送你回学校?”
“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能,芬姐都跟我提了好几次,但我以为有外人在不方便。”
谁是外人,陈秋白呗。
“现在没了,我和他说了分开走,另外,齐霖把我和他也分开了,我在档案室负责把研究资料录入电脑,他去了标本室。”
周吾一听就知道,齐霖肯定是被迫接受的陈秋白。
“那行,晚点我告诉芬姐,你再把航班号发我手机上。”
沈秋为很快能看到狗剩子而感到高兴。
“说来也好笑,今天来之前我和陈秋白说,你是不是喜欢我,他说没有,那我就说,我是已婚人士,以后还是要拉开距离的好,就各走各的吧,他却说,这样别人会说他没有好好照顾小师妹。”
周吾挑眉,其实这些对话,他已经从监听器里听过了。
但两口子嘛,不相互说说感想,就不是两口子了。
他伸了伸胳膊腿儿:“不用理他,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别有用心。”
“是啊,可问题是,今天齐伯伯主动把我和他分开,他说是我故意的,还暗示我使用特权,坏了他的前程,当时我就笑了,既然你觉得我使用特权,那我就用了怎么着。”
周吾笑眯眯:“你本来就有特权,他若再不识趣,就不是你冷言相向了。”
而是他!
沈秋咯咯的笑,她呢,不喜欢用势压人,但像周吾说的,如果再听不懂人话,那就别怪她真使用权力。
她心爱的男人在用命保护国家,也为此牺牲小我,她使用一点特权远离骚扰怎么了。
阶级这个东西,它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两人又甜甜蜜蜜说了会话,周吾哄着她喝了杯羊奶,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陈秋白不知道是怎么找来的,居然端着早餐盘来敲她门。
“师妹,你醒了吗?”
沈秋一口牙膏沫的从洗手间探出头,盯着锁上的门眯了眯眼。
若没锁上,他恐怕直接推门就进来了吧?
是真的听不懂人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