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爱好固然不错,但也只能与秉直你略作分享罢了。然而,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秉直你必须知晓并一同商议。”扶苏小心翼翼地将三棱镜收好,然后重新落座,一脸严肃地对张诚说道。张诚见状,赶忙欠身表示自己定会全神贯注地聆听。
扶苏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件事便是关于蒙恬。”张诚闻听此言,愈发专注起来。
“蒙卿此番出征,战线拉得过长,战事持续过久,朝中大臣们对此颇有微词,朕……对此也略感忧虑。”扶苏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张诚连忙追问:“陛下所担忧的究竟是什么呢?”
扶苏解释道:“兵法有云,百里奔袭必蹶上将军,而蒙恬此次出征,行程何止万里?朕担心如此劳师远征,恐怕会对我军极为不利啊。”
张诚略作思索,继续问道:“那么,韩信对此有何看法呢?”
扶苏摇摇头,回答道:“淮阴侯向来对蒙卿的战事不置一词……或许是因为他觉得弟子不便评价老师吧?”
“韩信、张良都是熟读兵书的人,这段话他们能没学过?蒙恬读的兵书还能比陛下和我更少?难道蒙恬也不知道这句话?”张诚反问。
“只怕身在局中不自知。”扶苏说。
“我认识太尉有二十多年,陛下您认识太尉的时间更久,您看蒙恬他是身在局中不自知的人吗?”张诚问。
扶苏不说话了。
“太尉带走的部队,全都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万之众。就算十万人大败,我大秦的天会塌下来吗?”张诚问。
扶苏面色惨白,显然“十万人大败”这个假设令他很不安。
“何况太尉是什么人!是我大秦当今军神,去百越远征也是万里之遥,太尉不也是一战而胜之?太尉西征,我听说的是把整个草原都扫空了,现在北方郡县都开始征调无地的农人去草原放牧了。太尉是大胜、乘胜而追,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兵法说,穷寇莫追……”扶苏又开始掉书袋。
“我听过一句,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张诚差一点把这句诗后面的“追霸王”说出来,赶紧打住。
“不可沽名怎么样?”扶苏问。
“就是我要是有一个仇家,我就要满天下追着他去追杀,把他爹他妈、他儿子孙子都弄死,全家上下一个不留,这样就没有隐患了,也不用担心他们家里的后人以后会报复我。”张诚说。革命不彻底就等于彻底不革命。给敌人留一块割据的土地,就是对子孙后代不负责。
蒙恬要把匈奴人从西方推到海里去这个气势,张诚是很支持的。
“你真的会满天下追杀仇家?”扶苏有点怀疑,张诚看起来不是那个性格的人啊!
“臣下也没有仇家值得满天下去追杀。不过陛下您……当初夺了长安的时候,您为什么第一时间下令击毙郦商?”
“我是觉得郦商和淮阴侯有仇,不能给淮阴侯留下隐患。”扶苏说的很老实。
张诚一拍手:“就是这个道理嘛。就是要把隐患掐死在摇篮里。”
扶苏觉得张诚今天说的话怎么都这么杀气腾腾的。
“臣下对于军事方面的知识确实知之甚少,但臣下坚信,天底下最精通军事的人,非蒙恬和韩信莫属。同样地,臣下对前线的战场情况也并非了如指掌,但臣下深信,最了解前线战况的,必定是那些亲身奋战在前线的战士们。倘若连身处前线、对匈奴人了如指掌的蒙恬都认为这一战不仅可以打,而且应该打,那么臣下认为,我所能做的,便是全力支持太尉,满足他的一切需求。”张诚一脸诚恳地说道。
扶苏闻言,眉头微皱,凝视着张诚,问道:“你这番话,莫非是在委婉地劝谏朕吗?”
张诚赶忙躬身施礼,解释道:“陛下,臣下绝无此意。昔日始皇帝陛下派遣王翦将军率领全国之兵征讨楚国时,王翦将军出征后,始皇帝陛下便不再过问战事。这并非是始皇帝陛下对王翦将军不信任,而是因为他深知,远在万里之外的我们,实在没有足够的资格去替前线的将领做决策。”
扶苏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对张诚的话有所触动。
“更何况,百里必撅上将军,是因为那个时代通讯困难后勤交通困难,现在电报瞬息可达,飞机往返大宛和长安不过数日,就算是摩托车,也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到蒙恬身边,大军的安全和后勤……至少眼下看不出什么问题。”张诚又给扶苏一颗定心丸。
“更何况,赵芃做监军,太尉的情况,陛下还不是尽在掌握!”
“赵芃是自己要去,我命他为监军也不是为了监视蒙恬的!”扶苏给自己辩解。
“自然,陛下派赵芃去是为了支持太尉的。就如同昔年始皇帝命陛下监军,是一样的道理。”张诚也说。
未央宫的偏殿中,两个人忽然开始怀念起那个已经远去的始皇帝。
他已经不在了,但是他无所不在。
“我知道该如何平衡朝议了,那么你回来是做什么?来看朕还是来看赵杏儿?”扶苏绝对不相信张诚是专程来看望自己的。
“臣下是为了大宛马而来……”张诚开始汇报熊远的看法。
“畜牧并非臣下所长,不过我觉得熊远言之有据,也算聊备一格,至少应该对太仆汇报,必要的话还可以辩论一二。”
皇帝想了一会儿:“朕也无从评判,那就交公议吧。”
这个答复,已经让张诚很满意了。养马究竟应该怎么养,还是要听专业人士的看法,自己一个学机械的,扶苏一个学政法的,懂个屁的种马交配与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