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一日日的过去,转眼来到大年三十。此时,残雪在临淄城头凝结成霜,檐角的冰棱垂着透亮的锋芒。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司马懿的膝头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身着素色锦袍,手指轻叩膝头,闭目凝神时,连廊下的铜鹤都似屏住了呼吸。
“报——”斥候的甲胄带着寒风撞开仪门,声音里裹着惶急,“司马大人,城外新军营寨……静得蹊跷!了望塔上瞧了半晌,连个巡营的人影都无,倒像是全军都睡死了!”
司马懿眼睑微动,指尖的叩击陡然停了。他缓缓睁眼,眸底掠过一丝锐光,嘴角却先一步勾起弧度。“睡死了?”他低声重复,指尖在袖中捻着算筹似的,“大年三十,罗凡倒给麾下将士放了长假。”话音未落,他已起身拂袖,锦袍下摆扫过案几,带得那盏清茶微微晃漾,“备马,去皇宫拜见陛下。”
皇宫的暖阁里,曹操正对着一幅《孟德新书》的手稿出神。案上的铜炉燃着苏合香,烟气袅袅绕着他鬓边的白发。见司马懿掀帘而入,他抬眼笑道:“大年三十,汝不好好休整,来寻朕可是有要事。”
“臣来寻陛下,的确有要事回报。”司马懿躬身行礼,目光扫过案上冷透的点心,“方才斥候来报,新军营中鸦雀无声,据称全军酣睡。”
曹操捏着狼毫的手猛地一顿,墨滴在绢纸上晕开个小团。他倏然起身,玄色龙纹袍摆扫过案沿,原本松弛的肩背瞬间挺直道:“全军酣睡?今日是除夕,他罗凡倒懂些人情世故。”话虽如此,他眼中却迸出灼人的光,“你觉得……他们要动了?”
“必然如此。”司马懿走到地图前,指尖点在临淄南门的位置,“除夕夜守岁,将士们多有懈怠,正是突袭的良机。罗凡和庞统向来善用奇招,绝不会放过这等时候。”
曹操俯身盯着地图,指节在案上敲得笃笃响道:“他会怎么动?四门齐攻?还是……”
“佯攻四门,实则地道。”司马懿的指尖沿着城墙滑到南门内侧,“先前斥候便回禀过,新军在营帐中挖地道,如今半月已过,想必新军的地道已经挖到了城中某出。他们先以虚张声势吸引吾军主力,再派精锐从地道潜入,里应外合破南门——这便是罗凡与庞统的惯用伎俩,奇招致胜。”
“好个罗凡!”曹操抚掌而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想趁吾等守岁时钻空子?传令下去!”他转身走向殿外,声音在廊下回荡,“夏侯惇、夏侯渊和于禁准备,各营将士今夜不得卸甲,弓弩上弦,只待新军来攻!”
“陛下英明。”司马懿躬身领命,转身时瞥见曹操鬓角的白发在风中微颤,心里竟掠过一丝莫名的滋味。
暮色四合时,临淄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城头的火把连成火龙,映得垛口上魏军将士的脸忽明忽暗。夏侯惇拄着长枪站在东门,呵出的白气在铁甲前凝成霜道:“他娘的罗凡,倒让老子在这风口喝西北风!”身旁的偏将笑道:“将军,许是新贼怕了,不敢来了?”
“怕?”夏侯惇啐了口唾沫,“罗凡那小子要是会怕,罗彦与鲜卑大战之时,罗凡单枪匹马便敢杀入万军丛中,斩杀鲜卑单于轲比能,汝给吾说他怕,都警醒着!”
可这一夜,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城外始终静悄悄的。火把燃尽了三批,将士们的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天刚亮时,于禁在北门跺着脚骂道:“什么狗屁突袭!害老子睁着眼等了一宿!”
大年初一的日头升得迟,暖烘烘地照在城头。魏军将士们歪在垛口旁打盹,甲胄上的霜化了,湿冷的布料贴在背上。曹操在城楼上瞧着,眉头拧成个疙瘩道:“传令下去,让将士们轮流休息,白日里……想来他们不会动。”
话音刚落,西城门突然传来号角声!夏侯渊的吼声穿透晨雾道:“敌袭!新军攻过来了!”
魏军将士们惊得跳起来,摸起兵器就往城头冲。可等他们弓上弦、刀出鞘,却见城下的新军列着整齐的队伍,连箭都没放一支,反倒“当”地敲起了收兵锣。马岱勒着马在阵前大笑道:“魏狗们,陪爷爷耍耍!”说罢,率军扬长而去。
“岂有此理!”夏侯渊气得踹翻了箭篓,“这是戏耍吾等!不要让吾逮住,不然吾让尔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了夜里,曹操坐在城楼上,望着城外黑漆漆的营寨,脸色铁青。“传令全军,今夜依旧设伏。”他声音沙哑,“罗凡白日扰我,夜里必来真的。”
可又是一夜无眠。城头的风刮了整晚,连只鸟都没飞来。初二清晨,魏军将士们熬得眼睛通红,走路都打晃。夏侯惇打着哈欠抱怨道:“再这么折腾,不等新军来攻,咱们先累死了。”
御书房内,曹操按着额头坐下,案上的茶水换了三盏都没动。戏志才咳嗽着起身,素色长衫衬得他面色更白道:“陛下,新军这是疲敌之计。他们白日扰吾军,夜里引吾军设伏,就是要让将士们不得休息。再这么下去,不等他们来攻,吾军已无战力。”
曹操抬眼:“志才的意思是……”
“突围。”戏志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连夜南下,与东吴联合。新军虽勇,却未必能能挡住咱们全军主力,如此,咱们还有一线生机。再迟些,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厅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卷着残雪打在窗棂上。夏侯渊猛地拍案:“突围?那临淄城怎么办?难道要留给罗凡?”
“留不住了。”戏志才低叹,“如今吾军士气低落,将士疲惫,死守此地,只是等死。”
“不妥。”司马懿突然开口,目光扫过众人,“南下之路,新军必然一路追击。他敢用疲敌之计,就不怕咱们突围。恐怕咱们前脚出城,后脚就会落入他的圈套。”
曹操看向他:“仲达有何高见?”
司马懿走到厅中,指尖在案上画着圈道:“罗凡的目的,不是让咱们疲惫,是让我们自乱阵脚。他白日袭扰,夜里不攻,就是要逼我们要么突围,要么死守到崩溃。依吾看,他三日之内,必然会发动总攻。这几日的折腾,不过是为了让将士们在总攻时无力抵抗。”
“那吾等该如何应对?”曹操追问,眼中重新燃起光。
“分兵轮守。”司马懿的声音斩钉截铁,“将将士们分成三队,一队卸甲安睡,任何人不得打扰;一队披甲待命,枕戈而卧,随时能战;最后一队上城守备,白日警惕,夜里也不松懈。如此循环,既能让将士们得到休息,又能防备新军突袭。”
曹操沉吟片刻,猛地一拍案道:“好!就依仲达之计!夏侯渊,汝带第一队去休息,半日之后后换防!夏侯惇,汝领第二队待命!于禁,汝率领最后一队防备,若有异动,立刻鸣号!”
“遵令!”三员大将齐声应和,转身时,脚步都比先前稳了些。
安排好了一切,曹操心里踏实了不少,而司马懿望着夏侯渊、夏侯惇和于禁离去的背影,随即也向曹操告辞,随行之人还有戏志才。
来到殿外,戏志才看着司马懿询问道:“司马仲达,汝难道不知留下,大魏必定是九死一生?”
司马懿回应道:“出逃机会更叫渺茫,那才是断送曹魏,只要坚守临淄半年,必有转机。”
戏志才回应道:“如今的情况,咱们还能坚持半年?一个月怕都是够呛。”
司马懿笑了笑回应道:“事在人为。”随即,便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