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幼薇循声望去,一个女孩仰着头,不好意思地望着她笑。
女孩身穿藕荷色衣裙,梳着两个圆圆的发包,发髻上还点缀着两丛粉色绒花,看上去分外乖巧。
仔细一瞧,女孩的手里还拖着一个大麻袋,麻袋大得能把她整个人装进去。
“你叫什么名字啊?”
“夫子好,我叫贺兰敏儿。我不会作诗,阿耶让我跟着夫子学,我便来了。”
她的鼻尖挂着汗滴,表情略显紧张,说话却是不卑不亢。
“哇,这个袋子是你自己提过来的吗?好厉害!”鱼幼薇忍住伸手将人搂进怀里的冲动,她搓着双手,眼里快要飞出星星。
“不是的,是大伯驾着牛车,送我过来的。”贺兰敏儿瓮声瓮气地说道,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
两人说话的间隙,穿杨走了过来。他二话没说,扛着麻袋进了院子,把两人晾在门口。
鱼幼薇招呼贺兰敏儿进屋,吩咐婢女取来茶水点心,趁着她吃点心的间隙,打开麻袋。
她隐隐猜到女孩带来的是束修之礼,谜底揭晓的一刻,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除了束帛、干肉、红枣等六样礼品,里面还多了一只体型硕大的芦花鸡!
眼下,这只鸡乖巧地坐在袋子上,鸡嘴和鸡脚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大概是明白自己难逃易主的命运,它鼓溜溜转着眼睛,犀利的目光锁住鱼幼薇,似乎下一秒就要挣脱绳子扑腾起来。
鱼幼薇吓得后退一步,连连摆手,“束修之礼我收下了,你把鸡带回去,我不能要。”
贺兰敏儿的眼底划过一丝无辜,“夫子,这是我家养的跑山鸡。市面上很难买到。”
鱼幼薇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怎么,第一堂课就不听夫子的话?不怕夫子反悔,不收你这个学生了吗?”
她这话颇有威慑力,骤然严肃起来的面孔平添三分说服力,贺兰敏之果然不敢再说了。她抠着手指,目睹穿杨把一堆礼品取出来,又将鸡原封不动地放回麻袋,顺便在袋口多戳了几个气孔。
经过观察,鱼幼薇发现眼前的女孩虽不擅长作诗,却写的一手好字,美中不足就是字写到一半就容易写歪,像是一排插歪的秧苗。
尽管她极力纠正女孩的握笔姿势、坐姿,累得满头大汗,却还是收效甚微。
两个时辰后,她吩咐穿杨送人回家。女孩一步三回头,她表面风轻云淡挥手送她走远,内心无端生出一抹怅然。
自己不久后就要离开河清了,到时候谁来教这个孩子呢?
贺兰敏之性子羞怯,称不上天赋异禀,少了几分活泼灵动,多了几分含蓄内敛,这样的孩子在学堂并不起眼,往往容易被夫子忽视。
哎,世间要是有双全法就好了,她多想收一个徒弟,看着她从幼苗长成大树!
——
病好后,段书瑞没闲着,每到月底,就是他最忙的时候,一堆事缠上了他。
前段时间,凤梧村的两户人家发生了纠纷,村长好说歹说,口水都快流干了,双方仍然不肯达成一致意见。
他听闻此事,带着人亲自跑了一趟,苦口婆心地做了一番思想工作,这才勉强平息众怒。
今天,他打算去城里新修的学堂看看。
这所学堂毗邻城里的贫民区,是他召集乡坤,募资所建,为的就是让穷苦人家的孩子能有书读。
走在石板路上,段书瑞回想起自己曾经看到的场景。
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他从菜市回来,途经一所学堂,透过雕花木窗,他投去漫不经心的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萌生了修建学堂的念头。
讲堂大门紧闭,门里传来琅琅书声。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蹲在门外,几个个子高的男孩上身微倾,把耳朵贴近门缝,生怕漏过只言片语。一个女孩个子矮小,被其他孩子挡住,急的像无头苍蝇一样打转。
一个男孩回头望见她,低声叮嘱两句,将她扛在肩头,伸手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方便她能看见屋内的情形。
这帮孩子的衣服上打着补丁,鞋底漆黑一片,面上的神情却异常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偷窥者。
他认识这帮孩子,他们的父母忙于生计,平常不怎么管他们,他们便组成“小分队”,成日在街头巷尾游荡。
同龄人都进了学堂私塾,他们因为家境贫寒,无力承担学费,只能偷师。
学堂这边临时接到他要来的消息,以为他是前来视察,管事、山长等纷纷出动,一行人候在门口迎接他。
他与山长见过礼,大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