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院子,很安静。
喜堂发生的事,并未传到这里。
府医被下人叫走后,老夫人悠悠转醒。
哑着声问伺候的小玉,“宋谨央,来了吗?”
小玉激动地点头,“来了,来了!”
她忙着伺候老夫人,听说宋谨央来了,误以为她是赶来拜堂的。
“哼!到底商户出身,缺少教养,等进了门,得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老夫人一边说话,一边支起身子。
吓得小玉赶紧上前搀扶,“老夫人,您身子虚,府医吩咐您静养。”
老夫人睨小玉一眼,“这哪成啊?世子成亲,我这上祖母不到场,是要被旁人戳脊梁骨的!”
说话间,门外喊起下人的声音,“宋姑娘,您不能进去,待奴婢通传……”
话音未落,宋谨央已然走了进来。
老夫人眸光一沉,指责的话冲口而出。
“没规矩!”
宋谨央不以为意地笑笑。
“老夫人,得罪了!时间赶得急,只能请您多耽待了。冯远,搬!”
一大堆人瞬间涌了进来,所有贴着喜字的东西,眨眼间搬了出去。
老夫人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嚷嚷。
“你们干么?放下,统统给我放下,这是侯府的东西,谁允许你们搬的?”
可就算她喊破嗓子,也没有用。
宫人们动作极快地搬着,一批进、一批出,转眼间,整个上房便空了下来。
小玉吓得瑟瑟发抖,连阻拦都忘了。
冯远盯着老夫人的床和被褥瞧了半晌,还是宋谨央打了岔,他这才歇了搬的心思。
“算了,就当施舍了!平时见着乞丐,也三瓜两枣地给!老夫人身子弱,不要搬动她了。”
宋谨央语气极为平淡,就好像在品评一道新出的菜式般,浑不在意。
老夫人初初没听明白,等明白过来,老脸涨得通红。
“放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是世子的祖母,你得罪我,你还想进侯府的大门吗?”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刚刚恢复,又险些气得晕倒。
小玉拼命陷她的虎口,努力让她保持清醒。
小玉怕呀,万一老夫人晕了,说不定宋谨央便吩咐人,连床都要搬走了。
宋谨央淡施一礼。
“老夫人,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嫁妆!既然世子娶了妓子,那我拿回嫁妆,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老夫人彻底惊住。
“什么娶了妓子?不可能,那是弄错了,弄错了!都怪你,若非你跑错路,怎么可能被人横插一杠!”
宋谨央嗤笑。
果然是一家人,整个侯府的说辞竟都一模一样。
“这与我何干?世子懒得出门接亲,还怪我啰?”
老夫人一噎。
不允崔承出门接亲,是她的意思。
就是想给宋谨央下马威,给她做规矩呢。
她恨得牙痒痒,目光怨毒地看着宋谨央,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压怒火说道。
“你一个商户,能嫁进侯府,到底懂不懂感恩?
你若识相的,把东西好生归位,我网开一面,另择吉时,重新拜堂。
不过,侯府的颜面得你出银钱贴补。这样吧,我也不多要,多加五十万两嫁妆银充公账。”
宋谨央气笑了。
这老乞婆口气不小,五十万两还不多?
“老太太,您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五十万两,我不是没有,但,凭什么呢?
整个侯府都不值这个价!我大可以用五十万两买个上门女婿,何苦嫁进侯府,吃当媳妇的苦呢?”
门外传来笑声。
老夫人探头一看,气得倒仰。
一众宾客,不嫌事多地看着笑话,脸上笑容满面、春风得意。
“这侯府当真了得,一张口就是五十万两,他们这哪是娶媳妇,分明是娶金元宝啊!”
“嘿嘿!这武安侯府,堪比江湖上出老千的。”
“你瞎说什么?侯府可比出老千的厉害!出老千的能防,这挂着侯爵的,真是防不胜防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老夫人老脸通红,气得浑身发抖。
侯爷心急如焚,猛地冲进来,大喊一声“母亲,您要挺住啊!侯府不能少了您!”
侯夫人则是黑着脸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此话一出,老夫人原本硬撑的精神彻底顶不住了。
瞧瞧侯爷说的话,他是盼老夫人好呢?还是盼她快些翘辫子呢?
眼看老夫人又要晕,小玉大急,下死手掐她的人中,“老夫人,您不能晕啊,万一您晕了,这床可就得给人搬走了。”
一句话,成功吊住老夫人一口气。
好不容易缓过气,老夫人恶狠狠地看着宋谨央喝道:“跪下!”
“你不敬祖母、无视规矩,带人入府闹事,我今儿必得狠狠教训你,让你明白侯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撒野?”冯远忍不住了,宋谨央是大公主,她想怎么撒野就怎么撒野,轮不到侯府的人多嘴。
他冷着脸疾步上前,“皇上口谕……”
一边宣着旨,一边拧着眉扫视四周。
众人一听皇上口谕,立刻纷纷跪下。
连老夫人也一惊,强支着虚弱的身子,跪倒在地。
“……皇上口谕:宋谨央乃朕失散民间的大公主,今恢复其皇家身份,记入皇家玉牒,封端央大公主,食邑北疆一百零八城!”
轰隆隆,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头顶。
宋谨央,竟然是皇上苦寻多年而不得的大公主?
谁都知道,皇上有多疼爱这个民间的大女儿。
登基后,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苦寻多年,竟然就是眼前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宋谨央?
“儿臣接旨!”
冯远手中有圣旨,但他得留着去隔壁公主府宣。
口谕也是一样的,又不是他假传圣旨,谁能拿他怎么样?
宋谨央缓缓起身,所有人跟着起身。
唯独侯爷、侯夫人、老夫人,吓得瘫倒在地,脸色白得像鬼,完全失了分寸。
眼见宋谨央要向外走去,侯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
她跪爬过来,“谨央,好孩子,你与世子缘分天定,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我和老夫人,都盼着你俩成亲后,好生过日子。”
侯夫人一边说话,一边用脚踢侯爷。
侯爷也清醒过来,“是啊,咱们侯府从此由你作主,谁胆敢放个屁,我立刻盘了她!”
老夫人也瞬间回过神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牙说着好话。
“端央,之前是我想岔了!你妇容功德俱佳,是世子妃最好的人选。咱们也不用另择吉时,立刻拜堂成亲!”
众人见侯府诸人厚脸皮子,均嗤笑出声。
侯夫人大急,“小玉,快,去把世子叫来!”
小玉应声而去,宋谨央冷眼旁观,懒得搭理她们,向冯远使了个眼色,就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