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突然软化,腐叶层变成沼泽,脚踝被无数冰凉手指攥住。
泥浆合拢前的最后一秒,我看见自己的脸漂在浑浊里。
那是一张被悔意蛀空的脸,眼窝深陷,像两口被岁月遗忘的井。
井壁刻着五个名字:齐玲儿、赵梦琪、莉娅、慕容雪、林悠悠。
她们轮流在井底点灯,灯芯却是我欠她们的日子。
灯油越烧越薄,终于连我的脸也浮不起来,啪嗒一声碎成黑渣。
我于是知道:第四阵名为“触狱”,触的不是土,是债;狱不在地,在肺。
我滚到实地,脚踝上的木牌还在滴泥。
牌背面新凸出一行小字,像有人用指甲剜出:
“债未清,阵未止,四转之后是‘回偿’。”
我抬头,天空一块块剥落,露出后面更暗的天,像戏台换景,原来我仍在阵中,所谓“破”只是允许我换一口气。
我把木牌别在腰侧,与前三块叠在一起,咔哒一声,四牌咬合,竟成一把粗糙的钥匙。
钥匙齿是她们五人的轮廓——玲儿的侧脸、梦琪的锁骨、莉娅的腕骨、慕容雪的眼角、林悠悠的唇沟。
钥匙柄却缺了一截,像故意留出的豁口,等我用血补完。
钥匙指向的,是沼泽尽头那棵倒长的树。
树冠插入地心,树根朝天怒张,像五根手指,戴着五枚戒指,我走近,才发现那不是树,是巨型木化的“我”。
树皮裂缝里渗出暗红树脂,一滴滴落在地面,敲出细小坑洞,坑洞立刻长出新的腐叶层。
原来沼泽不是沼泽,是我逐年溃烂的良心。
我伸手碰“树我”,指尖立刻被树脂黏住,记忆被倒抽——
第一转:齐玲儿。
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她就像一朵安静的花,开在我生命的边缘,那时候我年轻,总觉得时间很多,未来很远,爱一个人就是给她一个家,却忘了她真正想要的,也许只是我每天回家时的那一个拥抱。
我们结婚那天,她穿着白纱,站在阳光下冲我笑,眼里全是光。
我发誓要让她幸福,可后来我才明白,誓言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那么难。
孩子出生后,生活像一辆失控的马车,拉着我一路狂奔。
我出任务回去之后,她往往已经哄睡了孩子,坐在沙发上等我,电视开着,声音很小,她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抱她回房,她却总是醒来,笑着说:“你回来啦?你又受伤了”那笑里没有一点责怪,只有温柔。
可我知道,她心里不是没有的。她只是不说,她从不抱怨我错过她的生日,也不说我答应她的旅行一拖再拖。
我不是不爱她,只是太自以为是在“努力给她更好的生活”,却忘了,她真正想要的,也许只是我陪她吃顿晚饭,散散步,说说话。
她不说,不代表她不需要;她不闹,不代表她不难过。
齐玲儿,我欠你的,不只是时间,是那些年你一个人熬过的夜晚,是你笑着说不介意时眼里的失落,是你把“我没事”说得那么轻,却重得我如今想起来,心都疼。
如果还能重来,我不想再做什么“行动组”,我只想做一个每天回家吃饭的丈夫,一个记得你生理期、记得你喜欢百合花、记得你怕冷的普通人。
我想牵着你的手,去超市买菜,去公园遛娃,去你说了很多次却没去成的古镇住一晚。我想在你还没开口之前,就先抱住你,告诉你:“我回来了,今天哪儿也不去了,就陪你。”
第二转:赵梦琪。
认识赵梦琪,是一场意外,也是一场我至今想起仍觉愧疚的错。
那年我们阴阳相错,赵梦琪被人下了药,醒来时她躺在我身旁,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我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她轻声说:“你别怕,我不会讹你。”可越是这样,我越无法原谅自己,我毁了她最珍贵的东西,也毁了她原本可以拥有的、干干净净的人生。
我娶了她,不是因为冲动,也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我明白,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痛;她不闹,不代表她不想逃。
她只是把一切都咽了下去,像把一把刀吞进肚子里,每天笑着过日子,刀却一点点割着她自己。
婚后她搬进来,和玲儿、孩子一起,组成了这个奇怪却安静的家,她从不争,从不抢,连话都很少。
她像一道影子,默默地存在,却从不打扰。她对我,没有责怪,没有质问,甚至连一句“你为什么那天会出现在那里”都没问过。
她只是在我深夜回来时,把饭菜热好,放在桌上,然后回房,“老公”声音低低的,像怕惊动什么。
她生女儿那天,我没有陪她,我还在执行任务,见到孩子抱出来时,她第一句话是:“像不像你?”我点点头,眼泪却一下子掉下来。
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喜悦,只有一种说不清的疲惫和认命。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真正原谅我。
她嫁给我,不是为了爱,是为了孩子,为了给她一个名分,也给她自己一个交代。
我试着对她好,像对玲儿一样。给她买衣服,记得她不吃香菜,记得她怕冷,冬天提前把电热毯开好。
可她总是笑笑,说“不用这么麻烦”,然后转身去做别的事。
她从不主动靠近我,也不拒绝我靠近。我们像两个搭伙过日子的人,睡在一张床上,却像隔着一条河。
我想陪她,想陪她带女儿去公园,想陪她回老家看看她妈,想在她生日那天订个蛋糕,写“老婆,辛苦了”。
可她总是说:“你有事就去忙吧,我们没事。”她越懂事,我越难受。她越沉默,我越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赵梦琪,我欠你的,不只是一个婚礼,不只是一个名分,是你本该拥有的、被真心爱护的人生。
你从没说过爱我,也从没说过恨我,可我知道,你心里有一道门,早就对我关上了。我进不去,也不敢敲。
如果哪天你愿意,我想带你和女儿去一次海边,不住酒店,就租个小民宿,自己做饭,晚上一起吹海风。
我想告诉你,我不是想补偿你,我只是想……让你有一天,能不再把我当成一个错误,而是一个可以一起老去的男人。
我不敢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在这个家里,能有一点点安心。哪怕你不爱我,也请你相信,从今往后,我会用剩下的所有时间,去守着你,守着女儿,守着这个你从没说过“喜欢”、却从没离开过的家。
第三转:莉娅。
认识莉娅,是在执行任务时候认识。
她从不笑,最多嘴角动一下,像笑这个动作需要付费。
她做饭像配炸药,分量精确到克,洗碗必须顺时针三遍。
她睡觉时枪压在枕头下,猫蜷在她脚边,像杀手相依为命。
我第一次碰她,是半夜做噩梦,她过来捂我嘴,我反手抱住她,她没推开,也没回抱,只是等我自己松手。第二天她没提,我也没敢问。
直到第三次,她主动钻进我被窝,声音低得像刀背擦过皮革:“就一次,别多想。”
可我知道,那一次鱼水之欢过后,她把命交给了我。
后来她退出组织,换身份,漂洋过海来到华夏,她学中文,学用筷子,学排队,学在菜市场砍价,学把枪藏进厨房吊顶,把过去藏进沉默。
她从不问我要承诺,也不要戒指,只说:“我留下来,不是为你,是我累了。”
可我知道,她是在赌。赌我不会让她输。
我娶不了她,不是不想,是按照什么身份给她,而玲儿和赵梦琪也不排斥她,像姐妹一样。
她的档案是空白,她的指纹是雷区,她的过去是深渊,我若给她婚礼,就是给她真正的身份。
我欠她的,不只是一个婚礼,是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的资格,是拍一张可以挂在床头的结婚照,是让她能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男人”。
她从不抱怨,莉娅,我欠你的,是一个可以站在众人面前的名字,是一个不用藏枪的家,是一个你可以不用警惕到连睡觉都半睁眼的夜晚。
如果哪天风声不紧了,我想带你去北欧,找个小镇,租个带壁炉的房子,开一间咖啡馆,你磨豆,我收银,猫在窗台晒太阳。
没人知道你是谁,也没人知道我是谁。我们就做一对最普通的夫妻,吵架、和好、买菜、浇花,晚上你枕着我胳膊睡觉,不用再担心枪声。
我不求你原谅我给不了的名分,我只求你记得——这次回去之后,我一定娶你过门。
慕容雪和林悠悠,这两个女孩在我的生活中,就像两颗突然闯入的星星,带着一种近乎迷妹般的目光注视着我。
她们的眼神里满是崇拜和喜欢,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我真的不想让她们都爱上我。我深知,感情这种东西一旦牵扯进来,很容易变得复杂,而我更希望我们的关系能保持一种纯粹的、像家人一样的亲近。
为了保持这种距离,我总是有意无意地表现出一些想要远离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