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知识,虽然鬼丸国纲看上去全无芥蒂的,非常顺从的咀嚼食物,但对鬼丸国纲来说,被人喂食,其实并不算是什么特别好的体验。
倒不是说他会觉得这样有伤自尊什么的……只是纯粹的因为,在他那些七零八落的久远过去,和相对来说,记忆比较清晰的,最近几十年的记忆里,除了相对而言算得上少数的那十几次以外,鬼丸国纲是真的没被喂过什么正常人应该吃的东西。
之前找厨房的路上所说的金属铁石,对鬼丸国纲而言,都只能算是些平常东西,像是还在动的毒虫,以及胡乱攥作一把的毒草,又或者是充斥着羞辱意味的,人畜的排遗,和腐烂变质的,一些不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鬼丸国纲更是吃过不少。
而之后作为山鬼计划中最重要,也是某种意义上唯一的实验品,被灌些乱七八糟的药剂进肚,对当时还未整合为如今个体,而是作为众我存在的鬼丸国纲来说更是常态,甚至因为他当时作为众我的特性,他是在同一时间分别体验到了被灌多种不同药剂所造成的痛苦的……
按照常理来说,被这么折腾过的鬼丸国纲,怎么想都该对被喂食这件事,产生些心理阴影的,但可惜,毕竟他是比这更糟的也不是没经历过的那个鬼丸国纲,而不是一个普通人,所以虽然他因此多少对被喂食这件事产生了些ptSd和本能的抗拒心……
但如果是爷爷他们,还有像光世这种算是他熟人们聚合体的,底层逻辑里有绝对不会伤害自己这一条的人,那就完全无所谓了,因为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鬼丸国纲。
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要比明知自己极限,所以在确认自己不会死的前提下往死里折腾自己的鬼丸国纲本人,要更在意鬼丸国纲的生命安全——毕竟鬼丸国纲自己,是那种只要不会死都一律当小事处理的,物化自己如呼吸一般轻松的极端人。
但话虽如此,硬顶着哪怕知道光世不会伤害自己,也照样有些本能不适的情况,装作若无其事,但是多少也有些味同嚼蜡一样的嚼着饭菜的鬼丸国纲,也稍微有点绷不太住了。
“我知道阿槐你觉得这样很难受,但是不行就是不行,你上次的情况太吓人了,我没办法放你继续自己吃饭。”
光世,完全看穿了鬼丸国纲的不适应,但本人仍旧十分冷酷的,拒绝了鬼丸国纲想要自己吃饭的想法,“那种事情……哪怕在还没有实体的时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现在的我,仍旧经不起第二次。”
突然被cue,但是从始至终,除了之前对鹤丸国永说的那些话外,压根没有再开口说什么的鬼丸国纲,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他只是和之前一样顺从的,将光世送到嘴边的筷子上,夹着的那最后一块玉子烧吞进口中,并老老实实的嚼了四口再咽进肚里。
已经逐渐完全理解了,光世和鬼丸国纲之间,存在着某种不需要双方开口,也能互相交流的诡异默契的几刃面面相觑,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对这俩人这种多少有些旁若无人的行为,说些什么好。
“……说起来,鬼丸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
最后是明明被说了又被瞪了,但仍旧十分头铁的鹤丸国永站了出来,硬着头皮一样的,对还在进行那种说暧昧吧,看起来没到那个程度,但说正常又不太可能正常,多少带点别的什么意味在的喂食与被喂食行为的两人,进行了一个打破当前逐渐异化起来氛围的询问。
“等超大型虚空乱流结束,带着道誉回去找光世的本尊,还有则宗他们。”鬼丸国纲咽下被光世送到嘴边的最后一点味噌汤,随后做出了回答,“因为中间涉及到人类灵魂和刀剑付丧神灵体之间互相浸染的问题,以他们瀛洲分部的技术……恐怕解决不了。”
“鹤问的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打算啦!”鹤丸国永嘴角抽搐,“这个充其量只能算是接下来的行动,鹤问的是更大一点的打算,比如解决这些问题之后,你们两个打算做什么之类的……”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虽然颇受煎熬,但到底还是吃完了这顿饭的鬼丸国纲,于是一边任由光世用灵力帮忙擦嘴,一边多少有些困惑的,看向了提问的鹤丸国永,“这不关你的事吧?”
鹤丸国永闻言,那张虽然被光世的手入修好了身体上的创伤,但仍旧因为精神上留下的痕迹,导致肌肉有些僵硬的脸上,于是露出了有些苦涩的表情,同时小声的嘟哝了起来,“鹤就知道……这种事果然还是三日月说比较合适……”
鹤丸国永勉强的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不用他自己看,只从烛台切光忠的反应上来看,都能确认其肯定十分难看的笑,“是因为那个、那个啦!那个代号笠原的审神者的缘故……”
“如果是说他的话,从在超大型虚空乱流中维持本丸这处暂时落脚地存续的角度考虑,笠原是死不了的。”
鬼丸国纲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但如果是想报复的话,你们也可以随意动手,我留在他身上的术式,可以确保他在得到那个……是叫审查组吧?总之,在得到那个组织的审判前,是想死都困难的。”
没太料到鬼丸国纲会给出这样回答的鹤丸国永表情茫然了一瞬,但紧接着就又回到了苦笑的表情上去,“呃,这个虽然……也的确算是当下很重要的消息,但是鹤的本意不是……”
“想问什么的话,直说。”
拾掇完了鬼丸国纲的脸,顺带着又确认了一下鬼丸国纲目前状态的的确确是在好转,而不是明明恶化却被鬼丸国纲压着硬撑的光世,一边把那件本来裹紧了的,但现下却已经不是特别需要其保暖效果的披风松了松,一边开口道。
“虽然阿槐最初确实是这个主世界的存在,但他已经迭代成了和最初的那个,作为分灵的‘鬼丸国纲’,近乎完全不同的模样了,而我也不是本地人,你们试图绕圈子问的问题,我们听不出来其中的言外之意。”
鹤丸国永看起来有些踌躇,他抿着唇,满月一样灿金的眼瞳在眼眶里打着转,被修复好的,戴着黑手套的手,于是也跟着有些神经质的攥着刀柄,来回摩挲着上面的柄卷,直到光世不太耐烦的蹙起眉心,才斟酌着再一次开了口。
“实际上……鹤真正想问的是,你们有没有……接手这个本丸的意愿。”
鬼丸国纲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光世就已经面色不善的瞪了过去,“你们有些贪心过头了吧?得到了阿槐的救助还不够,甚至还试图捆住阿槐……”
鹤丸国永吓得连连摆手,“不是……那个……鹤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唉,鹤这么说吧,这还得从时政那边的规定说起……”
鹤丸国永咬着唇,看上去有些焦躁,又有些像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是好,直到被看不下去的烛台切光忠往手里塞了杯热水,显得多少有些神经质的鹤丸国永,这才逐渐的冷静了下来。
“时之政府是个很大的,全球性机构,虽然因为地域不同,划分了不同的分部,并且不同分部维护历史的手段也都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却是每个分部都相同的。”
鹤丸国永捏着手里的杯子,他有些心神不定的想要去喝口热水冷静一下,但刚送到嘴边,就被杯子里冒出来的热气熏得放弃了这个想法,最后只是贴了贴唇,就将杯子重新放下,有些无助又有些痛苦的继续说道。
“负责维护历史的,介入到历史之中的个体,必须要具备所谓的,可以介入历史的资质才行。”
“所以?”光世面上的阴郁略轻了些,但看上去仍是不善的成分居多,“这和你问我们有没有接手本丸的意愿,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因为出现在笠原本丸中的,所有的,我们这些刀剑,都已经失去了本身作为刀剑付丧神,可以介入到历史之中的资质。”
鹤丸国永踌躇良久,最后还是艰难的,从口中吐出了自己真正想说的,那个对于本来自本灵中作为分灵被分离,就是为了维护历史的刀剑付丧神们而言,相当于完全否定了其存在意义和价值的,过于残酷的真相。
“什——鹤先生!这种……这种事情,我可完全……完全没听你说过啊!”
烛台切光忠最先反应了过来,鹤丸国永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但正因为他反应过来了,他才格外的难以置信,且感到仿佛窒息一般的头晕目眩。
“开……开玩笑的吧?鹤先生?只是在……在像鹤先生的那些同振一样,在开玩笑的吧?怎么会……怎么可能有那么……那么离谱的问题……”
烛台切光忠看上去完全无法接受,那只同样呈现出金色的眼瞳,在眼眶内震颤着,同时逐渐被血色侵染,“我们……我们是刀剑男士……是为了维护历史而被本灵降下的刀剑付丧神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
“……事实就是这样的,光坊,我们虽然仍旧是刀剑付丧神,却已经不再是具备介入历史资质的,那些即使被送进历史之中,只要有灵力支持,就能维系自身存在的刀剑付丧神了。”
鹤丸国永的表情近乎悲哀,又像是心如死灰一样的惨淡,“虽然我仍是鹤丸国永,你也仍是烛台切光忠,但实际上,笠原那家伙从一开始,就已经彻底毁掉了我们。”
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的,鹤丸国永张口说出了某段历史,“你还记得我们在■■家的过去吗?”
“我当然!我当然记得……吗?”烛台切光忠情绪激动的回应着明明说出来的词句中,有着微妙不和谐且不能判定真实语意的词汇,但却仍旧能够被自己毫无阻碍的理解含义的言语的鹤丸国永,然后在下一句便陷入了一种空无的茫然。
“如果不是鬼丸,我也发现不了……但因为是鬼丸,正因为是鬼丸,回想起了曾经在北■家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鹤丸国永仍旧是说着那种在关键的词句会产生奇诡的,声音和语意扭曲的话,但鬼丸国纲这次,却轻易的理解了鹤丸国永话语里,被扭曲的那个词汇的意思。
“……北条……吗,原来如此……”鬼丸国纲逐渐理解了什么,表情开始变得难看了起来,“但你那个时候不是……不是还能完整的说出……”
“实际上能残留一些的,也只剩下北■家了,对于鹤丸国永这振刀剑而言的,越是靠近现代的历史,就越是被涂改得厉害,基本上包括作为■■■■被献上的经历,■■家和稍微更前面一点的,在■■家的经历,已经都无法被准确辨认并描述出来了。”
鹤丸国永苦笑着,“很快,说不定连曾经最初在平维茂手中的经历,也要被一并涂改扭曲了去吧……”
“这不对劲,”鬼丸国纲做出了判断,并向前一步,理直气壮的,向鹤丸国永伸出了手,“你的本体刀当时就已经检查过了,所以不可能是本体刀上还残留着什么咒术之类的问题,只可能是你作为刀剑男士获得的人躯,出了意外,所以把手给我。”
鹤丸国永仍是苦笑,“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但实际上,鹤对自己的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了解……”
鹤丸国永看上去有些破罐子破摔,又像是自知无可挽回,于是干脆绝望了,“毕竟鹤还在平家的时候……曾经见过类似的情况……”
鹤■国永的表情逐渐变得死寂,却因此将恐惧,在那张脸上凸显了出来,“那是■家的阴阳师们,对叛徒的处刑……是没办法处理的……将名字与个体之间的联系完全抹除的……”
“哦,是真名溶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