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终于,裴嘉楠的声音划破了宁静:
“刚才说李娜想考研……你呢?”
“我……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猜到了。”
他顿了顿,
“万雁鸣等不及的吧。他现在已经算半只脚踏入社会了,听赵小健说,他爸把你们的婚房都准备好了?说是你们可能一毕业就结婚……”
石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若风平浪静,也许确有可能。
可现在……她与万雁鸣之间,似乎横亘着说不清的疏离与迟疑。
但这些心事,她无意向裴嘉楠吐露。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就算不读研,我也要工作啊……”
“嗯,等你毕了业,尽量和他待在一处吧。异地……太磨人了。”
裴嘉楠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夜色。
“知道了,”
石榴笑了笑,顺势转移话题,语气故作轻松,
“你现在操心起来,还真像个哥了……别说这个了,讲讲你的西藏吧?”
“那可说来话长了……”
提起西藏,裴嘉楠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嘴角扬起轻松的笑意,开始描绘他的旅程……
如何抢到仅有的坐票,咬牙熬过两天两夜的火车颠簸;初见藏羚羊时那份心跳加速的惊喜;圣湖倒映天际时,那种摄人心魄的旷远辽阔……
他说得神采飞扬,每个细节都充满活力。
石榴也听得入了神,仿佛身临其境。
就在这时,石榴的手机铃声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万雁鸣的名字。
她的神色微微一动,接起了电话。
“喂……”
“石榴,睡了吗?”
“没呢,在乘凉。”
“那怎么不回我短信?”
“啊,你发短信了,我没看见。”
只凭这简短的对答语气,裴嘉楠便了然是谁。
他默默起身,抱着熟睡的小聪聪,脚步极轻地走进了屋里。
“你呢?今天的工作忙完了?”
“嗯,下午就结束了。你这一天都干嘛去了?连一条消息都抽不出空回?”
电话那头,万雁鸣的声音透着焦躁。
“去了趟柳树镇,没顾上看手机。”
“柳树镇?你不是在医院照顾……”
“英子有点事,我陪她去办事。”
“哦。那现在呢?你在哪?”
“在英子家沙场这边……”
“这么晚?不回了?”
“大姐在医院守夜,店里锁门了,我回去也没地方待。今晚在这儿凑合一宿,明早再回医院。”
“哦……”
短暂的沉默后,万雁鸣的声音迟疑着,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裴嘉松……在家吗?”
“他出差还没回来。”
“哦……”
又是一阵空白。
石榴知道他想问什么,也无心隐瞒,干脆直言以告,
“对了,裴嘉楠回来了,今天刚到家。”
“什么?赵小健不是说,他去西藏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今天才赶回来的。”
“所以他前脚到家,你后脚就去了?你们……怎么总能凑到一起啊!”
万雁鸣的音调瞬间拔高。
“不是因为他回来,我才来的!”
石榴语气平静,解释得干脆利落,
“是因为英子要做手术!裴嘉松不在家,我陪英子去的。裴嘉楠知道了不放心,才临时赶回来的。现在太晚了,我晚上和英子住一起,明早就走!”
万雁鸣沉默了。
他了解石榴的性子,她素来直爽,不会说谎。
相隔千里,若她不主动提及,他根本无从知晓裴嘉楠也回来了。
“……好,知道了,我信你。”
他的声音闷闷的,
“可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开学就回。”
话不投机,双方无言,通话草草挂断。
石榴放下手机,裴嘉楠才从暗影里悄无声息地走近。
借着微光看她神情:
“怎么了?那个小心眼的家伙……又闹别扭了?”
“没,他就是最近工作太忙,压力大。”
“嗯,是挺忙……”
裴嘉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不早了,你洗漱去休息吧。我陪慧慧在这儿睡,外面凉快。”
“蚊子有点多……得点盘蚊香……”
石榴说着要起身去里屋找。
“你不知道在哪,我去。”
裴嘉楠立刻跟上。
两人前后脚刚踏进里屋,就听到从最里面的卧室方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异样声响……
石榴在酒店听到过这种暧昧的动静。
看来李燕离家几日,两个小别重逢的年轻人怕是早已忘了屋外还有人,只顾得上一晌贪欢。
对此,裴嘉楠已经见怪不怪,可此刻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他和石榴。
昏暗的光线下,那放肆的喘息声丝丝缕缕钻入耳中,尴尬几乎凝滞了空气。
幸好光线昏昧,没人看见他瞬间红透的耳根,正悄然染上月色的微光……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石榴便悄然离开沙场,返回医院。
关于英子的事,她自知已经尽力,能做的、该做的,她都做了。
至于其他,她实在有心无力。
而且,石榴清晰地感觉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和英子之间已然出现了隔阂,在许多事情上,她们已经难以沟通。
这种隔阂从何而来,她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这些年求学路上积累的学识,拓宽了她的视野;
或许是南方生活的经历,悄然改变了她看待世界的方式;
或许是她天生清冷独立的性子,与英子认命般的顺从本就不同,
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两家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她们之间……
有些事情,她劝不动她,也不知该如何再劝。
而且,石榴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和裴嘉楠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对大家都好……
对石榴而言,眼下最要紧的,是父亲的身体。
等他出院,安稳下来,她就要尽快赶回广州。
万雁鸣那个家伙,最近的状态让她放心不下——感觉他几乎要被工作压力给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