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世主回头吧,不要再往前走了。
回到你最初的那个故乡;回到还没有离你而去的朋友和亲人身边;回到那个无所事事的下午;回到一切的最开始。不要踏上会把你一切都夺走的命运。
……
梦境伊始
白厄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没有背负火种,没有知晓轮回,只是一个在麦浪里打滚的孩子。风是暖的,带着泥土和阳光的味道,母亲的呼唤从田埂尽头传来,伴随着炊烟的香气。
“躲起来,”梦里有个声音轻轻说,“不要被命运找到。”
可他终究还是醒了。醒来时,眼角残留着湿意,胸腔里却燃烧着三百三十五万零三百三十六次轮回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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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次
最初,他叫白厄,生于被时光遗忘的村庄,哀丽秘谢。
父亲希洛尼摩斯是村里最好的木匠,刨花飞舞时,空气里总有松木的清香。母亲奥妲塔没有特殊技艺,却能用哼唱抚平他所有噩梦——“快睡吧,我的小白厄。”她的手指拂过他的额发,比月光更温柔。
那时的哀丽秘谢,麦田连接着海平线,风里有薄荷的清凉。他追着老奥尔家走丢的羊羔跑过整个村庄,换来几枚刻着陌生文字的古老钱币,被他郑重地收进木匣,成为“宝藏”的一部分。
他在麦浪里打盹,被黄昏染成金色的草尖搔着下巴。粉发的少女就是在那时出现的,像一只闯入现实的蝴蝶。
“我叫昔涟,”她晃了晃手中的占卜牌,“比你大,要叫姐姐。”
他叫她昔涟姐姐,听她讲牌阵里的秘密。那天他抽中了“救世主”,牌面上金色的身影背负烈阳,却看不清面容。
“你会成为英雄,用剑保护世界。”昔涟笑着说。
可白厄皱紧了脸:“我不要当大英雄!我只要保护村子!”
昔涟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悠远,随即又弯成月牙:“我在逗你玩呢!哀丽秘谢很安全,坏人找不到这里。”
她递给他那张牌:“收好呀,就当是纪念。”
他把牌塞进贴身的衣袋,转身又跑去和小妖精争夺父亲亲手雕的木剑。那天傍晚,他突发奇想,在村庄地图上标记了几个藏宝点,给“未来的自己”留下密信:
「这些可是我的宝物,你要找到后好好保存啊~」
他那时不知道,未来竟如此吝啬,连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都不肯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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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的齿轮
黑潮来的那天,天空像被泼了墨。皮西厄斯老师把他推出学堂,燃烧的房梁吞噬了最后的叮嘱。
他看见伽尔巴叔叔和玩伴披索被黑色的触须贯穿,看见老奥尔的羊群在悲鸣中融化,看见莉维娅跑向黑潮的背影……世界在他眼前裂开,流出黑色的血。
他冲回家,抓起那柄曾夸下海口的锄头。父亲怒吼着让他带母亲离开,剑刃崩裂的脆响是最后的背景音。
母亲倒下的那一刻,金色的血溅上他的脸颊,温热,却烫得他浑身颤抖。“快走……去找昔涟……”奥妲塔最后的吐息化作诅咒,烙印在他灵魂里。
他握着不再锋利的农具,为昔日的亲朋掘出简陋的坟墓。昔涟找到他时,他正对着焦土发呆。
“希望这个世界,永远不需要救世主啊……”她牵起他的手,离开这片燃烧的废墟。
可十年后,正是他们亲手将最后一枚火种归还神座。在创世涡心,白厄——或者说,卡厄斯兰那——窥见了真相:“再创世”即是终极的毁灭。
他毁了奥赫玛,毁了刻法勒的神躯,让黑夜吞噬天空。在昔涟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时间倒流,回到他抽中“救世主”牌的那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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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次
他尝试解释,联合所有黄金裔寻求出路。可黑潮如约而至,命运像绷紧的弓弦,稍一偏离便会断裂。他只能再次举起屠刀,在昔涟泪眼中开启新一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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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次
失败。难道只有杀戮才能延续希望?火种在掌心灼烧,提醒他代价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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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次
失败。昔涟在最后一刻认出他:“小白,你的眼睛……好累啊。”
他闭上眼,挥下侵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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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次
失败。他试过躲藏,试过顺从,试过毁灭自身。可哀丽秘谢总会在火焰中崩塌,像一首注定以悲怆终章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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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次
他站在村庄边缘,看着童年的自己追逐羊羔。昔涟在不远处洗牌,牌面闪烁,仍是“救世主”。
“躲起来,”他对自己说,也对那个白发的孩子说,“不要被命运找到。”
可孩子跑向他,仰起脸,蓝眼睛里盛着整个天空:“你看起来好伤心。迷路了吗?”
他蹲下身,想摸摸孩子的头,手掌却穿透了幻影。
原来他早已是历史的幽灵,徘徊在次覆灭与重启的夹缝中。每一次轮回都在他身上刻下裂痕,神火焚毁双目,金血腐蚀肉身,他成了行走的墓碑,镌刻着所有被遗忘的名字。
火种在胸腔燃烧,枚光点汇聚成灼热的太阳。他知道,下一次,下下次,他依然会选择毁灭。因为唯有如此,哀丽秘谢的麦浪才能永远金黄,母亲的摇篮曲才能永不中断。
哪怕这意味着,他要亲手将昔涟推向深渊,要一次次聆听玩伴化作怪物时的呓语:“白厄,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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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世主,回头吧
恍惚间,他听见昔涟的声音穿透轮回的壁垒,轻柔却坚定:
“救世主回头吧,不要再往前走了。回到你最初的那个故乡;回到还没有离你而去的朋友和亲人身边;回到那个无所事事的下午;回到一切的最开始。不要踏上会把你一切都夺走的命运。”
可他只是握紧侵晨,剑锋指向下一轮黑夜。
因为回头处,已是永夜。而前方,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光亮,也值得他焚尽残躯,再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