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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科姆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拖着两个几乎失去灵魂的同伴穿过那些阴暗街道的。
凯妮斯大人残骸的血腥气仿佛已经渗透进他的衣物、皮肤,甚至肺叶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战栗的回忆。
身后地下室的黑暗,如同一个贪婪的巨口,不仅吞噬了他的同伴,似乎也要将他的理智一并嚼碎。
城市的夜晚依旧喧嚣,灯火在远处闪烁,洋溢着一种与他们三人格格不入的活力。
这份“正常”此刻显得无比刺眼。他们踉跄的脚步、满身的血污和失魂落魄的神情引来了零星路人的侧目与惊恐的避让。
“去…去元老院…”马尔科姆沙哑地对同伴说,更像是在对自己下命令,强迫自己麻木的双腿继续移动。
他知道,他必须完成那个恶魔交付的“任务”。
这不是为了求生,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恐惧——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个叫穹的男人,或许会亲自“拜访”元老院,而那场景将远比地下室更为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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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老院议事厅,巨大的穹顶下,气氛却并非庄严肃穆,而是带着一种压抑的躁动。
凯妮斯及其小队失去联系已久,这不寻常。
几位身着紫边白袍的元老坐在高高的雕花座椅上,低声交换着不安的猜测。
“凯妮斯做事向来有分寸,这次未免拖延太久了。”
“会不会是‘城外’的势力……” “嘘,慎言!别忘了黄金裔的敏感……”
就在这时,议事厅沉重的青铜大门被猛地撞开。
三名血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熏香的气息。
守卫们立刻拔出武器,待看清是马尔科姆等人后,才惊疑不定地收回。
“马尔科姆?!”一位认识他的元老惊愕地站起身,“发生了什么事?凯妮斯呢?”
马尔科姆抬起头,他的脸上混合着干涸的血迹和泪水,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仿佛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串无意义的嗬嗬声。
他旁边的一个年轻战士彻底崩溃了,瘫倒在地,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死了!都死了!凯妮斯大人她……她的头……被……被……”
“头?”元老们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马尔科姆终于积蓄起一丝力气,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嘶哑而破碎,将地下室的惨剧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黄金裔的围攻,他们的誓死不退,那个叫穹的男人的突然出现,他手中凯妮斯的头颅和脊椎。
那轻描淡写却又残酷至极的话语,还有那从阴影中爬出、进行无情屠戮的盗火行者……
“……他…他说…旧的规则结束了…”马尔科姆的声音如同寒风刮过枯枝,“……要么跪下…要么…就像凯妮斯大人一样……”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个崩溃战士的呜咽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
一位元老猛地一拍扶手,怒喝道:“狂妄!哪里来的疯子!竟敢刺杀元老院麾下指挥官,还口出狂言!我们必须……”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议事厅中央最明亮的灯光下,毫无征兆地,一个身影缓缓凝聚。
仿佛他原本就站在那里,只是所有人都刚刚注意到。
是穹。
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染暗沉血迹的衣服,右手空着,随意地垂在身侧。
阿格莱雅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道忠诚的影子。
他冰冷的双眸懒洋洋地扫过高高在上的元老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杀戮后的兴奋,也无面对权贵的敬畏。
他身体往后一坐,身后顺势构建出了一把寒冰构成的王座。
“看来信使跑得挺快。”穹开口了,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压过了所有的呼吸和呜咽,“也好,省得我再重复一遍。”
“守卫!抓住他!”刚才发怒的元老厉声尖叫。
门边的守卫们如梦初醒,硬着头皮冲了上来。
穹甚至没有看他们。
他身后的阿格莱雅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只剩下模糊的影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剑。
没有激烈的打斗声,只有几声极轻微的、利刃划破皮革与血肉的嗤响。
冲上来的四名守卫同时僵在原地,喉咙处缓缓浮现出一道细细的血线,随即颓然倒地。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议事厅内再次陷入死寂,这一次,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元老们脸上的愤怒变成了惊骇,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去。
穹缓缓踱步,靴子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哒哒声,这声音此刻如同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他走到那位刚刚下令的元老面前,抬起头。
“你好像,没听懂我的话?”穹微微偏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纯粹的疑惑,但这疑惑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那位元老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讨厌重复。”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我可以再演示一遍。”
他抬起手,并非攻击,只是随意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
声音清脆。
下一刻,议事厅四周墙壁的阴影开始剧烈地蠕动!
一个又一个盗火行者从中爬出,它们的数量远超在地下室出现的那些,密密麻麻,几乎占满了大厅的边缘。
它们眼中燃烧的幽光连成一片,如同地狱的星河,冰冷的杀意笼罩了整个空间。
元老们吓得魂飞魄散,有人甚至从座椅上滑了下来。
他们终于彻底明白,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存在。
他带来的不是挑战,而是……末日般的宣告。
“现在,”穹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瑟瑟发抖的元老,最后落在那位瘫软在座位上的元老身上,“我们来谈谈新的规则,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我的要求。”
他没有提高声调,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一,元老院即刻起,停止一切政治活动。”
“二,解散所有针对黄金裔的‘清剿’部队。”
“三,由我的人——阿格莱雅,暂时接管城防与内部安全。” “四,你们需要提供的,是绝对的服从和必要的资源。除此之外,我不关心你们内部的蝇营狗苟。”
他顿了顿,看着面如死灰的元老们。
“有疑问吗?”
一位相对年长的元老鼓起残存的勇气,颤声问道:“您……您究竟……想要什么?权力?这座城市?”
穹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
“权力?城市?”他重复了一遍,仿佛听到了极其可笑的事情,“这些东西,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穿透了议事厅的穹顶,望向了无尽遥远的虚空。
“我在找一个‘答案’,或者说,纠正一个错误。这座城市,以及你们,恰好在我选择的路径上。”
他收回目光,重新变得冰冷。
“所以,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你们只是工具,幸运的是有用的工具,不幸的是……可以随时被替换的工具。”
他指了指周围那些沉默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盗火行者。
“选择吧。是像凯妮斯一样成为我实验的一部分,证明你们骨头的硬度?还是像他们一样,”他指了指那几个惊恐万状的待卫,“暂时活着,发挥一点工具的价值?”
答案,不言而喻。
在绝对的力量和恐怖的死亡面前,所谓的尊严、权力、骄傲,脆弱得不堪一击。
看着彻底臣服的元老会,穹似乎感到了一丝无趣。
他转过身,再次向大门走去。
“细节问题,阿格莱雅会跟你们对接。”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记住,效率。我的耐心……很有限。”
阿格莱雅留了下来,她平静地走到原本属于凯妮斯上司的元老座位前,那名元老连滚爬爬地让开了位置。
她坐下,开始用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下达具体的指令,仿佛她一直都是这里的主人。
穹独自一人走出元老院议事厅,将身后的恐惧、屈服和新的秩序抛在脑后。
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稍稍冲淡了身上的血腥气。
他抬起头,望向城市远处的天空。
“旧的麻烦解决了……”他低声自语,冰冷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接下来,该去看看新的‘变量’了。”
他的身影缓缓融入夜色,脚步声渐行渐远,仿佛一个移动的灾厄,正平静地走向下一个目标。
这座城市的风,注定要因为他,吹向完全不可预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