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正在里头,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生孩子不是一时半刻,快的话一两个时辰,慢的话一两天也有可能。”皇后坐在位子上并不着急,而是给沈羡之讲解。
沈羡之前世就听说女人生孩子就很凶险,那还是医疗发达的现代,更何况是古代,女人生子更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原来如此,告诉里面的人关键时刻,以保全太子妃为要。”
一旁的方妈妈应后,赶紧进去告知太子殿下的命令。
“羡之……”皇后看向太子,从来女人生孩子都是以保小为主,即使为女子考虑得人家,最多也直说一句母子都保,很少有人以母亲为先的。
“太子妃正因为经历了叛乱,这才导致提前生产,更何况生子本就凶险。”其实沈羡之还有剩下的话未讲,那就是太子妃毕竟出身世族,如今因为晋王谋逆一事,被牵扯的世家不知凡几,有太子妃立在那起码有个代表。
毕竟大晟才建立,根基薄弱,沈羡之不可能将这些人全都处置,以免世家狗急跳墙。所以自然是要拉一部分世家,打压一部分,只是就这么轻易放过,沈羡之也不愿意,所以必定要吐出些什么才好。
室内,太子妃宫口已经全开,疼得是大汗淋漓,接生的稳婆们一边教太子妃呼吸,一边让她用力。
就在此时,方妈妈进来对着稳婆道:“太子殿下口谕,关键时候,务必保全太子妃。”这句话,其实也是为了安抚太子妃的情绪。
太子妃听后,果然大为感动,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太子竟然首先想到的是她,而非子嗣。原本因为第一次生产的恐惧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勇气。
门外的沈羡之心情一时之间有些复杂,就仅仅等的这段时间,身边的太监孙德旺就已经来来回回,在前朝与坤宁宫之间跑了两回了。
“你要是忙,且先去吧!”皇后看在眼里,主要她担心陛下趁机生事。
“基本上都吩咐下去了,只是一些小细节罢了。”沈羡之并未动弹。
直到夕阳西斜,里面终于传出来一阵哭声,孩子生了!
其中一个稳婆赶紧给孩子擦干净身上的血污,包裹起来;另两人则为太子妃收拾。
太子妃无力的躺在床上,终于生出来了,嘴角露出笑容来,“男孩,女孩?赶紧抱过来我瞧瞧。”
“恭喜太子妃,是个郡主。”稳婆将孩子往身前送了送。
太子妃原本以为自己听到是女孩会失望,可当她千辛万苦的,将这样一个小人儿生出来,便不在乎了,只觉着平安健康就好,唯一担心的就是太子会失望。
不过还是说道:“快抱出去给母后和太子瞧瞧。”
稳婆抱着郡主匆匆来到门外,“恭喜太子殿下、恭喜皇后娘娘,太子妃平安诞下一位郡主。”
沈羡之一喜,快步上前,这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当父亲,襁褓中的小婴儿皱皱巴巴的有些难堪,可落在他眼里,却透着可爱,嘴角不自觉上扬,“甚好,甚好,太子妃身体如何?”
稳婆面上带笑:“太子妃娘娘身体康健,只是有些累了。”
“今日在场的人,全部有赏!”
“谢太子殿下赏赐!”在场的所有宫女太监齐声道谢。
皇后虽然不排斥女孩,只是更希望第一胎能睡个男孩。只是看见太子一脸欢喜的样子,便知道儿子对于是男是女并未放在心上,心里想着只要能生就好,还会有下一个的,也跟着赞道:“嗯,这眉眼随了太子了,日后必定是个小美人。”
沈羡之点头,对皇后道:“母后,您先回去歇息,这里有我。”皇后守了半日,确实累了,“嗯,我先去歇着了。”
沈羡之本来想进内室看一看太子妃的,只是被人拦在外面,说什么也不让进,便没强求。
等到稳婆将孩子抱回来后,太子妃虚弱地问道:“太子殿下可看了,如何说的?”
稳婆接生过那么多孩子,自然也清楚大家在意的点,笑吟吟道:“太子殿下很欢喜,还下令赏赐奴婢们呢!”
太子妃眼眶泛红,松了口气,生子到现在一直强撑着,心神一松,便觉得有些疲累睡了过去。
沈羡之并未闲着,他安置好太子妃这里,就要去见一个人,也是不得不直面的。
……
……
勤政殿外,一排排禁军守在外头,保护着这里的安全。
沈羡之走进殿内,里头空荡荡的,只有孙福海一人侍奉,而陛下扶着桌子,垂头坐着。
直到听见殿门的响动声,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来人,
“你来了。”声音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反而十分平和。
沈羡之并未回复,只朝孙福海说,“你出去吧,我与陛下有话要说。”
孙福海并未动弹,而是担心地看向陛下。
“没事,你出去等着。”陛下虽然是对孙福海说话,可目光却落在了太子身上。
沈羡之拱手行了一礼,说道:“陛下,太子妃生产,臣来的有些迟,还请陛下恕罪。”
沈北渊冷哼一声,眼神中满是对太子装模作样的嘲讽,“朕身边的人都是听你一人的,如今整个大晟都是你的了,你就是不来我又能将你如何?何必装模作样!”
沈羡之并没因为沈北渊的话不悦,依旧淡定道:“陛下何出此言,你是君,我是臣,作为臣子的自然要向君王禀报。”
这番言语,果然让沈北渊暴怒,“何必惺惺作态!晋王虽然大逆不道,但他临走前说的话是对的!你利用晋王的野心,将朕与他都算计进去了,亏我还让你回归朝堂,没想到从头到尾你将我当猴耍!”
“父亲,不要说的那般好听,你让我回来不过是想制衡晋王罢了,又担心我势力太大,又让晋王回来制衡我罢了!”沈羡之直接戳穿了陛下慈善面具之下的真实目的。
沈北渊的话被戳穿,脸上难看,然后问了他最想知道的那件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晋王有谋反之心的?”
“很早之前,早到天下还未一统,我那时候还在外面征战,刚平定收复了西北,他眼见我势力扩大,不甘心将来屈居我之下,便偷摸联系了其外祖父遗留下来的暗卫。”沈羡之不仅没有隐瞒,而且还说出了具体时间。
“你竟然那么早就知道了?那为何不处置?”沈北渊不敢置信,他没想到长子竟然这么早就知道了。
沈羡之不紧不慢的为沈北渊解惑:“父亲,其实早我就已经注意到了南方士族。这些人在大乾之时就不顾国家安危,只想着自保为上抛弃了大乾,可也正因如此也保全了他们,彭帆那番作为只是除掉了北方世族,南方并未有损,他们后来能归顺大晟,不过是咱们沈家势大而已,这些人早晚也会成为大晟的蛀虫。”
“而晋王是我丢给他们再好不过的一个人选。所以我极力主持科举改制,扶持寒门,损伤了世族利益。果然如我所料,他们投靠了晋王,有了这背后的推手,晋王就是不想反,这些世族为了自身利益也会逼他谋反的!”
“而我,也会逼他的!所以我早有布置,他们是不会成功的!虽然我很清楚并非所有的晋王一党都参与了谋反,只是如此一来,那些与晋王有牵扯的世家,自然担心谋反的罪名会落到自己头上。”
沈北渊听太子说了这么多,他没想到原来太子一直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很好,不愧是我沈北渊的儿子,青出于蓝胜于蓝啊!你早就有了杀晋王之心,居然忍到现在才行动,到头来他污名加身,成了遗臭万年的谋反者,你却成了平定叛乱的功臣!你想借我的手杀了他,可是虎毒不食子,恐怕不能如你的愿了。”
沈北渊最后露出得意的神情,沈羡之并不在意,他接下来的话击溃了对方,“这个就不用父亲操心了,自然有人帮我代劳!”
“谁!”
沈羡之嘴唇轻启,吐出三个字,“晋王妃!”
“什么?居然是她?”沈北渊不可置信道。
“父亲,世家之所以能成为世家,那是因为他们不会一条道走到黑,从来都是识时务!早在晋王决定启用那些前朝候补官员之时,申大人就已经生了别的心思,申大人虽然要为申家考虑,但他的宏远却是大晟强盛!”
“当晋王让他在朝堂上谏言之时,在他的心里晋王就已经失去了底线,未来君王的能力可以平平无奇,但是绝不可以为了赢没有底线!”
“所以,将来的史书只有,晋王谋反圈禁晋王府后,觉得无颜面对天下,最终羞愧自尽!”
沈北渊听了这番话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可笑声中却满是凄凉,“你很好!”
沈羡之神色平静,继续说道:“父亲,整个大晟的天下是我打下来的!晋王他未出一份力,就想觊觎皇位,凭什么?”
沈北渊渐渐止住笑声,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羡之,“你如此算计,就不怕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沈羡之目光坚定,“父亲说笑了,说道算计,儿子如何比得上您?对于祖母,您身为儿子可曾尽到心,做到问心无愧?对于母亲,您身为夫君可曾尽到责任?”
“身为父亲,我在前方为您征战沙场之时,可你给我的是什么?你在背后算计我!打压我!甚至利用张淑妃试探我母亲的正室之位!你以为你做的这一切当真天衣无缝?还是说你把别人都当傻子,觉得大家对此心无芥蒂?”
沈北渊的脸涨的通红,沈羡之继续说道:“您总说我算计,可若不是您步步紧逼,我又何须如此?儿子总要为我们母子二人打算!”
沈北渊被说得无言以对,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难道我真错了不成?你幼时我也是真心为你打算,延请名师的。”
沈羡之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知道对方担心什么,心中嗤笑一声,“陛下不用担心,您是我的父亲,正如您所说虎毒不食子;自然也不会有子弑父这样大逆不道的存在。”
沈北渊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从今往后,您就是我大晟的太上皇!您放心,儿子必定会尽到人子之孝!”沈羡之说完这句话,行了一礼告辞,甩袖而去!
沈北渊注视着太子离去的背影,颓坐在位子上,良久之后,拿出空白的圣旨,亲自磨墨……,写完之后盖上御玺,一道传位诏书已经完成。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轻松的感觉,原本压在肩上的重量没了,看着眼前这个玄金二色的圣旨,低声叹道:“太子,也许你比朕更适合做好一国之君。”
…………
出了勤政殿,夜幕已至,华灯初上。
地面上的血迹已被宫人洗净,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的血腥之气,还在证明着今日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宫变。
沈羡之身上依旧穿着太子冕服,走在这空荡荡的宫道之上,让人似乎有种还和以前一样错觉,只是今日之后,再也不同了。
他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依旧灯火辉煌,只有自己知道,明日之后,他再也不会受任何人掌控,头上的那座山终于移开了。
身后的孙德旺见太子停了下来,疑惑道:“殿下?”
沈羡之摇头道:“无事,咱们走吧!明日还要早朝,今晚就住到旁边的衍庆殿。”
“是。”
沈羡之回到衍庆殿,简单用了些膳食,然后便坐在桌前,看着烛火出神。
他知道,虽然今日解决了晋王谋反之事,也与陛下摊牌,但未来的路依旧充满挑战。此次世家虽受打击,但根基尚在,他们不会轻易罢休的。
今日对于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晋王谋反的失败,导致天牢内被塞得满满当当,宫外那些晋王一党的人内心战战兢兢,等待对于这些人来说才是内心深处真正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