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大公子走后。
黛玉才继续开口。
“钱家小姐,心中苦闷,也可说与我听。”
“见你这般,同为女子,我实在不忍。若真是郑家有错,我做一回你的靠山,也无不可。”
黛玉向来是个善良的人。前世那般结局,不过是被逼无奈,日子过到最后,只剩绝望。
可如今不同了,多年权势的侵染,让她已有了上位者的气度。
现在的她,才该是原本的模样。
听到她的话,萦绕在钱家大小姐心中的委屈终于化作泪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面的黛玉,二话不说,直愣愣地跪在地板上,泣不成声。
“民女……民女有冤,民女委屈啊!”
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丫鬟。
雪柳、雪荷几人看着钱家大小姐哭得不能自已,心中也是一痛,看了一眼黛玉使的眼色,忙下去将她扶起,送到离黛玉最近的下位,轻声安抚。
“钱家小姐,你有什么苦楚,便说与我们郡主听。”
“我们郡主向来公正,不管郑家是什么门户,定然会为你做主。”
黛玉却不着急,等钱家大小姐将这么多年的委屈全哭出来,才让人递上湿帕子,待她梳洗完毕,才听她娓娓道来。
母亲早逝,姐姐便带着年幼的弟弟在钱家后院艰难求生。
继母也不是慈悲心肠,趁着弟弟外出求学的空档,硬是给姐姐寻了一门“顶好”的亲事。
荤素不忌,花眠宿柳的郑家少爷。
郑家娶她,图的不过是继母许诺的那十里红妆。
可那红妆里,大半原是她母亲留下的嫁妆。
新婚之夜,郑家公子瞧着她的脸,那脸算不上顶美,只算端庄,当即就变了脸色,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一个商户女,也配得上我巡抚家的公子?”
语气刻薄,毫不遮掩。
“既嫁进郑家,就别再分什么你的我的。”
第三日回门后,他便让人把她的嫁妆全抬进了郑家库房。
自那以后,更是再没踏足过她的房门。
他不来,她倒也清净。
反正那人肥头大耳如猪般的模样,她看着也只觉恶心。
可郑家偏要得寸进尺。
得了嫁妆还不够,大约是怕她在外乱说话,竟将她软禁在院里。
她想求救,写的信次次都落到郑家人手里。
郑家公子对她拳打脚踢是常事,更爱拿她屋里的丫鬟婆子出气,每次都打得人半死不活。
日子久了,她连求救的心思都歇了。
后来也算运气好,郑家公子看上了别家女子,想与她和离,她才得以脱离那个魔窟。
可她本无过错,巡抚家明明知道自己儿子从未在她房里留宿,却偏以“无子”为由,给了她一封休书。
和离书都不是,欺辱至此!
弟弟得知后闹了一场,休书总算换成了和离书,嫁妆终究没能拿回来。
恨吗?怎能不恨?
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回府过后,家中那些所谓的亲人,又日日在她耳边说风凉话,怪她影响了自家女儿的婚事。
听得多了,她也觉得烦,便在自己院子里再没出来过。
家中的酸言酸语从未断过。
每次谁家婚事不顺,总要到她院门口说几句,怪她拢不住丈夫的心,被休回府,害了旁人的婚事。
出门呢,周围全是指指点点和嫌弃的声音。
“瞧瞧,那就是钱家被巡抚公子休弃回府的大小姐,呸!她还有脸出门呢?”
“巡抚家那么高贵,偏娶了她这么个不下蛋的母鸡”
“嫁过去七年无所出,被休也是活该!谁家娶媳妇不是为了传宗接代?”
“没了嫡子,是想让巡抚老爷家断子绝孙吗?果然是商户女!”
可这能怪她吗?
她一个人如何生养?
不说她不想生,单说郑家嫡子,庶子庶女都有一大堆,现在还靠她钱家大小姐的嫁妆养着呢!
于是她从此越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世上,和离被休的的女子,只要没一根绳子吊死,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没谁给她做主的。
听完钱家大小姐讲的这些事,黛玉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早已哭作一团,哭她,也哭自己。
她的遭遇并非个例。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女子嫁了人,生死便全由夫家掌控。
就算不是自己的错,被休出府,名声也毁了。
可往往做错事的男子,还能风风光光再娶一门亲。世道,原就是这般不公。
众人都在哭,黛玉却努力没让泪落下。
景宴在京中的那几年,就算知道他是装的,可每次想落泪时,总会下意识想“弟弟会不会头疼”。
便硬生生忍了回去。
日子一长,哭的竟也少了,此刻也只是眼眶微微湿润。
满室啜泣中,黛玉端坐,指尖在茶盏杯沿轻轻摩挲。青瓷的冰凉透过指尖沁入心脾,她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涩。
酸涩褪去,便是灼灼怒火。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声音微寒。
“那郑家,竟欺人至此!”
旁人看不出来,她却实看的出来的。
钱家大小姐和离后的遭遇,怕是都是郑家脱不了关系。
从一开始,他们或许就没想过让钱家小姐活着。
不过是钱家大少爷是个有用的,不好自己直接弄死她,想用舆论逼死她罢了。
不过,有一件事她倒是想错了。
这钱家居然没有想过让自己给他们做主,只是想着让钱容到自己身边做事,以图后续。
倒是让黛玉对他们的感观好了不少。
只是报仇,自然是要趁早的!
“钱小姐,听你弟弟的意思,你在经商一道颇有些心得,今儿你们的所求,我暂时应了!”
“过几日,我准备好了便让人上门来请你说话。”
看着钱家少爷和小姐感恩戴德离开的背影,屋里的丫鬟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她们还以为郡主会直接给钱小姐报仇呢,至少也要将嫁妆拿回来才是。
听钱小姐说,那可是近百万银子啊。
“去叫张忠来,让他派人去晋地好好查查,钱家和郑家的事儿是不是属实。”
雪荷最快反应过来。
“郡主是觉得他们在撒谎?”
黛玉摇了摇头。
“钱家两个的作为不似作伪,只是还是要确定一下。”
“能寻些证人,证据也是好的!”
张忠做事,向来快速,没多久就来回话了。
毫无欺骗。
甚至郑家少爷所行之事,比钱容说的更加恶心。
与钱容和离过后,他不止添了一门妻室,还加了不少妾室。在外边还不止一次的侮辱过已经和他和离的钱家大小姐。
他做事高调,稍微查查便是知道的。
钱容的事儿便就这样定下来了。
再无更改。
钱家小姐也争气,自己也是个得用的。
她不如其他贵女,如今只是一个帮着理事的,没有职务。
不过有她加入,其他人贵女也觉得松快了些。
钱家那个和离的大小姐得了瑶光郡主的青睐,在黛玉有意为之之下,很快就传了出去。
这一日,花眠宿柳的郑家公子又在外边花天酒地到了夜晚才归家。
迎头而来的就是自己父亲的一巴掌。
打的他直接眼冒金星。
一时都没回过神来。
看到对他怒目而视的父亲,母亲,哥哥三人,他想也没想就出口辩驳。
“爹,你打我干嘛!不是你们说的么!只要我娶了那个商户女,得了她的嫁妆以后我想做什么都随我么!”
“不就出去玩儿了几个女人,干嘛打我,以前我玩儿的少了么!”
看着郑家公子还一无所知的模样,晋州巡抚已经是气的想一头晕过去。
“孽障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生!”
“我们家都要被这个畜生给害死了!”
看到自己父亲这般模样,郑家公子终于有点害怕了。
忙用眼神去询问一旁的大哥。
他大哥也如丧考妣。
咬牙切齿的开了口。
“钱家那个攀上瑶光郡主了!”
“钱家大少爷?他长的也就那样啊!”
“郡主看的上他?”
看到他那副蠢样,巡抚大人怒上心头,拿起旁边的戒尺就往他身上招呼。
“住嘴!你是真想害死我们全家啊!”
“钱容!钱容!那个被你休了的弃妇!”
“那可是瑶光郡主啊!这次真被你害死了。”
“完了,我们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