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巡抚匍行两步,拿起黛玉扔在他脚边的账册快速翻看起来,看清内容后险些晕了过去。
里边的每一个字他都再熟悉不过,哪里是什么他精心藏着的账册,分明就是一本换了书皮的《论语》。
他不死心,又去拆那些散落一地的信封,打开一个是空白纸张,再打开一个还是空白纸张。
尘埃落定!
他遭受重创,猛地跌坐在地。
他们这些在晋州官场混迹几十年的老油条,居然被瑶光郡主一个女子戏耍至此。
就凭一本换了皮的《论语》、几个空信封,便让他们乱了阵脚,自曝其短,亲手断了自己的前程,甚至还要丢了性命。
呜呼哀哉!
郑巡抚怒上心头,一口老血从口中喷了出来,血花落在青石板上,红得刺目。
他张着嘴没顺上气,又是一阵呛咳,胸口疼得直往骨头里钻。
旁边的官员脸色煞白,却没人想上前扶他,只一个劲往后缩。
郑巡抚悲泣出声:“好个瑶光郡主,要我死得明明白白,又死得糊里糊涂啊!”
知郑巡抚惊怒交加,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仰头就要向后倒去。
离他不远的巡抚夫人立马冲上前扶住他,带着哭腔喊道,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别吓我!”
郑巡抚被夫人扶住时仍在发抖,喉间呼噜作响,像是有血堵住。
他攥着巡抚夫人的手,指节白得像要嵌进她的肉里,眼里爬满红血丝,没有答她的话哑声骂道。
“想我郑某驰骋晋州官场十多年,没想到最后竟败在一个女子手中!我不服!我不服!”
周围的官员见他这般模样,更是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心中又惊又怒。
听巡抚这话,那些证据竟是假的?
那他们方才岂不是在自掘坟墓?
“好缜密的心思,好狠的手段!”
巡抚夫人被郑巡抚攥得手腕生疼,却顾不上这些,只拿手拍着他的胸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的目光扫向一旁满脸讽意的郑观雨,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
“都是你这个孽畜!我郑家怎就出了你这个不孝子?和你那个不守妇道的母亲一样的卑贱!”
“你有什么不满,尽数冲我来,老爷可是你亲爹!”
“这般联合外人算计亲爹,你这个不孝不悌的东西,真以为能攀上瑶光郡主?告诉你,不可能!”
“你做下这等事,定要受天下人唾骂!”
郑巡抚听了夫人的话总算回过神,也将目光投向郑观雨,恨意冲天!
对,都是这个小子!
若不是他拿着这些相似之物出现,他怎会自乱阵脚,连分辨真伪都来不及!
往日觉得他乖顺,没想到居然是头饿狼!
他指着郑观雨,一巴掌就往他脸上打去。
“畜生!你个畜生!早知道当时就不该一时心软留你活口,就该让你和你那个村妇娘一起去死!”
“算计自己亲爹,你不得好死!”
“你以为离了我,在外还有好日子过?告诉你,我死了,你作为我的儿子要连坐,同样得丢性命!想踩着我的身子攀上瑶光郡主,你做梦!”
“你该死!你这个畜生早就该死了!”
那巴掌还没落到郑观雨脸上,便被他伸手接了下来。
他握住郑巡抚的手腕,力道骤然收紧。
“我在巡抚府伏低做小近二十年,等的就是今日!”
“自从我亲眼见我母亲被你夫人的那些贱奴活活打死时,我就从来没想着要苟活着!”
他扯下往日逆来顺受的面孔,眼底满是恨意。
“母亲?你还有脸提我母亲?”
“逼死发妻,贬妻为妾,纵容这毒妇栽赃陷害,将我母亲活活打死,只为借她娘家铺你的青云路!你怎么敢提她?我就是要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人去死!”
“我就是要拉着你们所有人陪葬!”
郑观雨不管不顾地吼出声,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恨意,刮得人耳朵生疼。
他攥着郑巡抚的手越收越紧,指节泛白,手背青筋突突直跳,那是压了二十几年的恨!
怒火滔天。
“郑清,当了这么多年高高在上的大人,你怕是早忘了少时落魄无能的自己了!”
郑观雨喉间滚动,一字一句像从牙缝里碾出来,带着血沫子。
“当初祖父祖母重病在床,你只顾读书,对家中不闻不问。是我娘拖着刚生了我的身子,端汤喂药、熬药守夜,生生熬坏了自己的身体!”
“祖父弥留时拉着你的手,让你好好待她,你点头应下,转头就把这话喂了狗!”
“我娘为了你读书科举省吃俭用,你去学堂的每一两银子,都是她寒冬腊月在河中浣纱换来的!”
“你进京赶考的盘缠,是她拖着病体、熬坏双眼一针一线绣帕子凑出来的。”
“她二十多岁的年纪,为了供你科举,生生把自己熬成了四五十岁的老妪。”
“好不容易等你高中,她在村口大树旁等了你三天三夜,等回来的却是你一封因要娶伯爵府嫡女、要将她贬妻为妾的书信!”
“我该死,你们不该死么!你们这些丧良心的凭什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