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本就身体不好,听闻你要贬妻为妾的消息,活活被你气死在病床上,死前还拉着我娘的手,让她别再寻你,就带着我在村里好好活下去。”
“我娘本也听劝,可你在家中早已娶亲的消息,不知被哪个同窗传了出去。你为了自己的名声,才将我和娘从村子里接回来,对外只说我娘是祖父在世时为你纳的妾,好遮掩流言。”
“你们一个是伯府小姐,金尊玉贵;一个是新晋进士,前途无量。我们娘俩是泥腿子,自然斗不过。”
郑观雨的声音沉得像压了铅。
“我娘求你给一封休书,让她带着我走,你不给,只说答应过祖父要好好待她,怕休了她惹祖父地下不安。”
“可硬逼我娘认下妾室名头,真的是怕祖父不安吗?不过是怕坏了这毒妇的名声、折了你的青云路罢了!”
“连带着我,才几岁的我,也被你们瞒了下来,在你府上做个无名无姓的人。”
他放开郑巡抚的手,蹲下身,逼他看着自己眼中混着血丝的恨意,
“我娘多好的人啊,被你和这毒妇百般折辱。把我们丢在破院子里不管不顾也就罢了,还让府中上下欺辱打压,是觉得我们死了,你往日的过往就没人知道了?”
“可我活下来了,我娘拼了命让我活下来的!你们说她偷人,她认了;端给我的那碗掺了毒的粥,她替我喝了。我娘死了,你们凭什么活?你们就该下地狱,整整齐齐的下去给我娘磕头认罪!”
郑观雨字字泣血,八尺男儿说到此处竟也泣不成声,他用袖子抹了把泪,语气坚硬如铁!
“所以,别再说什么是你心软让我活下来的,我的命是我娘给的,两次都是!”
“娘死后你们没杀我,是心慈吗?不是!是你们看我乖顺,看我被你那尊贵的嫡子欺负也不知反抗,还抬头朝他乐,事事顺你们的意,觉得我已是你们郑家养熟的狗,用得顺手,才不必取我性命。”
“郑大人多‘仁厚’啊,竟还留着我这个用血泪供养你的发妻的孽种!”
“就算被天下人唾骂,就算要陪葬又如何?能亲眼看着你这个畜生不得好死,我郑观雨,甘之如饴!”
“而你这辈子都要钉在逼死发妻、气死亲母的耻辱柱上,这毒妇往日所做之事,也终将公之于众!”
“我且瞧着,你那伯爵府经此一遭,还能不能护得住你们!”
郑巡抚看着郑观雨字字泣血、不管不顾的自己往日的老底掀了个彻底,只觉眼前一黑。
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肝胆欲裂。
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儿子,不自觉往巡抚夫人身边靠了两步,声音有些颤抖的骂道。
“疯了!你疯了!你为了那个贱妇,居然敢这般对待亲父?她能给你什么?你这些年在府上锦衣玉食,都是老子给的!我若不把你接到晋州,你如今还在过着与狗抢食的日子!”
“你居然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你怎么敢!”
郑观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撞在那些疼惜看着他的人脸上,碎成一片一片掉在地上,带着几分散不去的凄凉。
“哈,我真蠢,到这时候居然还和你这种人说这些话。”
他笑够了,直起身子,眼角已沁出泪,抬手一抹。
“你这样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
“不重要了,反正现在你要死了!你,还有你这个毒妇,以及府上那个被你们如珠如宝捧着的儿子,都要死了!”
“你们都要为往日所做之事付出代价,都要给我娘陪葬!快活,真快活!”
黛玉轻叹一声,看着郑观雨大仇得报却痛不欲生的样子,压下心中的怒意和对那位素未谋面却一生凄惨的女子的心疼。
让侍女递了一个湿帕子给郑观雨。
“郑公子,擦擦吧。郑清谋害发妻,贪赃枉法,按我天朝律例,今日我定斩不饶!”
“你母亲若泉下有知,知晓你为她隐忍几十年,定也不忍心见你如今这般模样。”
黛玉的话让郑观雨冷静了些许,他俯首跪地。
“谢郡主大恩。”
黛玉点点头,看向瘫软在地的郑巡抚,眼底掠过一丝杀意。
“本以为巡抚大人只是对外狠,没想到对内更是狠辣无情。”
她扬了扬手中晋州城官员亲自签下的认罪书,厉声吩咐。
“龙禁尉何在?有了这些东西,便也算师出有名了。”
“拿着这些罪状,去把上面所涉之人的府邸查个底朝天!”
先前陪着黛玉作戏、假意出去的龙禁尉,这会又进来了。
黛玉虽为郡主,可贸然查抄晋州城官员府邸难免遭人诟病,如今有了这些官员亲手写下的认罪书,便名正言顺了。
连之前让龙禁尉查抄府邸都是做戏,下面的人更是哀嚎一片。
巡抚夫人和郑巡抚知道死劫难逃,可求生的念头仍让巡抚夫人哭喊着扑到黛玉面前哀求。
“郡主,你不能杀我!我是伯爵府的女儿,我家世代清贵,你不能随意处置我!”
她伸手就要去抓黛玉的衣角,指尖还没碰到料子,雪竹已上前,抬脚稳稳将她踢翻在地,冷喝。
“放肆!”
黛玉垂眸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巡抚夫人,眉尖微挑,带着几分嘲讽。
她蹲下身,目光落在夫人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字字扎心。
“你与郑观雨的母亲同为女子,本该感同身受,可你偏不知怜惜,仗着家世栽赃陷害,夺人性命时连眼都不眨。如今倒有脸提世代清贵?”
“你这样的人,真是我们女子的耻辱!”
对上黛玉凛冽的双眼,巡抚夫人有些撑不住,错开了视线。黛玉冷笑。
“如今知道怕了?”
“那打杀郑观雨母亲的时候你想过她怕不怕么?”
“哼!”
“别说你区区伯爵府,就是国公府,我林家也不知抄了好几个。若我今日杀了你,你伯爵府真敢来寻公道,到那时,我倒要问问他们,教出这般蛇蝎妇人,心中可曾有愧!”
黛玉的话像淬了冰的刀子,一下下扎在巡抚夫人心上。
她趴在地上抖得更厉害了,先前仗着家世的蛮横,早被黛玉的凛冽吓没了,声音发虚地哀求。
“郡主,我知道错了,你饶我这一次,我以后不敢了。”
她眼中的惧意漫了满脸。
黛玉嗤笑一声,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这个错,不该与我认,到了地下,去与该认的人认吧。”
巡抚夫人听到这话,脸色唰地白透了,和郑巡抚瘫在了一处。
黛玉没再看她,转身走到榻前,拍了拍眼睛睁得滴溜圆的钱荣的手,笑道。
“容儿,起来吧,说好的让你带人去抄了郑家的,该出发了。”
一直缩在角落的钱夫人听到这话,眼睛也睁得滴溜圆,忙往榻上看去。
只见自己以为早已中毒、命不久矣的钱荣,竟明晃晃地从榻上站了起来。
钱荣看向她,还挑了挑眉。
眼里满是“没想到吧,我没中毒”的神色。
钱夫人惊得后退两步,眼睛瞪得快要裂开。
嘴里被塞着布团,只能绝望地低吼。
她居然也做了无用功。
钱荣装中毒,从头到尾不过是为了让郑观雨能名正言顺地带着伪造的东西,从巡抚府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