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待我,如今皇伯父还是个贤明的君主,心有天下。也不迂腐。
当然里边也有边关大战的缘由。
如今的天朝,太缺人了。
可往后呢?
谁也说不准。
若不能趁此时将事情定下,谁知道往后她们的生活会不会又归于从前那般。
刚刚龙禁尉统领进来回话时,郝嬷嬷和一众丫鬟都守在外边,听得或许不真切。
那郑恒真真是个畜生,从来没将女子的性命当回事。
方才他们去时,还在他床上瞧见了一个刚被抢来的女子,那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怕是还未及笄。
因这女子的出现,龙禁尉副统领又派人去查问了郑恒及其近身伺候的奴才,才知除了这女孩,郑恒在晋州祸害的女子不计其数。
有被他强抢来的,更有家中父兄为银钱亲手将女儿送到他手中的。
只要入了他院子的女子,再想出去便是妄想。
可这般丧尽天良的事,竟被瞒了这么些年。
不是没人想过报官,可晋州官官相护,那些被抢女子的家人也投诉无门。
听到这些,黛玉便想,若是晋州城也有几位在职的女官,同性相怜,那些人行事还敢如此肆无忌惮吗?
从未有一刻,黛玉如此迫切地想将更多女子捧上高位。
她想,或许只有女子能在官场之上与男子平分秋色,这世上才会少些不公。
若是这般,她愿意去做。
黛玉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郝嬷嬷,心中的惆怅已被一股热意取代。
“嬷嬷,我突然明白,或许权势向来不是枷锁,它是能打开城门的钥匙,是能将那些困在后宅、深院的姑娘们从门中接出来的钥匙。”
黛玉的声音顿了顿,指尖在窗沿轻轻一划,像是在描摹那些未说出口的期盼。
“若我身在泥沼,知道有朝一日会有人为我站出来、为我争一句公道,那我哪怕咬着牙也会先撑下去,撑到走到那人面前,诉说我的苦难。”
就像钱容,若非黛玉的出现,或许她这辈子还会困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
所以黛玉想要做那束光,让那些在泥里的姑娘知道,有人在为她们往前赶,没有忘了她们。
她们不必只盼着旁人说的‘命好命不好’,不必只等着再遇良人,她们可以有别的希望。
靠自己的本事、用自己的双手,拨开迷雾见明月。
黛玉语气中的坚定,听得郝嬷嬷喉头一哽,她转过身抹了把脸,不住点头。
她就知道,她们郡主总有一日会成为这世上最亮眼的女子,会成为天下所有女孩的救赎。
黛玉与郝嬷嬷说的这些话,自然没有旁人知晓,可她接下来做的所有事,却很快被人铭记于心。
尤其是在午门监斩郑巡抚及其党羽时所说的话,更是被万人传颂。
即便后来黛玉已离开晋州多日,那日去看贪官被斩首的晋州人,仍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的情景。
那一日,黛玉罕见地身着郡主仪制的衣袍,站在高台之上,风卷着她的衣摆,她的声音清软却有力,传得很远。
她说:“今日午门,本郡主亲自监斩。”
她抬手,指尖先指向郑巡抚一众贪官污吏。
“一斩,你们食君之禄,却不行忠君之事,结党营私,蛇鼠一窝。百姓有冤,你们闭门不出;收受贿赂,你们的手却不停。”
“官仓的粮草、银两,乃是晋州百姓缴纳的税银,你们竟敢伸手贪墨;这天朝百姓,乃是国之根本,你们也敢睁眼欺压。罪行滔天,当斩!”
黛玉指尖一转,又指向缩在贪官堆里的郑恒,目光像淬了冰,
“二斩强抢民女,视天朝律法于无。郑恒,你仗巡抚之势,视晋州城的女子为玩物,用她们的性命取乐。在晋州多年,你祸害的女子不计其数,你该杀!”
“最后一斩,斩的是人心!”
“郑清为补齐所贪朝廷银两,贪图钱家钱容的嫁妆,费尽心机与钱家继妻谋和,强娶钱容过门,后将其束于后宅多年,抢夺嫁妆填补亏空。女子嫁妆乃女子私产,自古以来皆是此!”
“为己私欲,祸害女子一生,此为贪!后经探查得知,郑清迎娶伯爵府嫡女之前,本已有妻,却为前程贬妻为妾,后又纵容现任郑夫人栽赃陷害,将其虐杀致死。”
“踩着女子的性命往上爬,罪行昭昭,人心之黑莫过于此!”
“本郡主查案之时,得知这天朝之下,像钱容这般被夺嫁妆、囚于后宅,像方氏这般被弃如敝屣、遭人虐杀的女子,居然不计其数。”
“心甚痛之,她们何错之有?不过身为女子便被人轻贱!你们是否觉得,天下女子生来就该低你们一等?她们的嫁妆成了你们的财产,她们的性命、家世成了你们的踏脚石。可凭什么?”
“我要你们记得!不论男女,皆是我天朝百姓!”
“她们无错,投身富贵之家无错,生于平民百姓家更无错。她们不是谁的附属,也不是你们任人拿捏的物品。”
“今日斩了他们,不只为钱容、为方氏讨个公道,也要让天下人瞧瞧:轻贱女子、踩着她们的尸骨往上爬,终有一日会摔得粉身碎骨!”
“本郡主要让那些受了委屈、受尽苦难的姑娘们记着:你们没做错,若真有冤屈,不必忍气吞声!”
“今日我站在这里,便是要清清楚楚地说于你们听,钱容的冤屈、方氏的枉死,我替她们讨回来了。”
“你们的委屈!被轻贱、被欺辱、被迫害、被算计,本郡主也一样会替你们讨!”
“今日有我,往后也会有更多人!我希望你们在想要放弃自己性命时记着:这世上有一扇门为你们打开,不必轻贱自己的性命,就算万不得已,也不要放弃希望。”
“死是终点,活着才是希望!”
“你们的背后不止有我,还有同为女子的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和名满天朝的浮影居士。”
晋州城,黛玉所行之事,所说之话,很快就被晋州的百姓们全数传了出去。不知道,明白自己有冤有地可诉。会给多少生活在泥沼中的女孩们带来生的希望。
晋州事毕,回了京城后,黛玉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进宫求见皇后娘娘。
进了宫才发现,不止皇后娘娘,她在晋州提到的长公主殿下和抚影居士竟也都在。
其实自从她在晋州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传回京城后,她们早就对她的回归翘首以盼了。
黛玉在晋州的言行,在京城中其实也是惹了些议论的。
不少迂腐的老臣都觉得不妥,如此为女子站台,以后还不翻了天了,私下里嘀咕了可不少。
可若真要他们站出来为郑巡抚一伙人辩驳,却又没有人敢应声。
毕竟郑清、郑恒父子的罪行就摆在那里,而黛玉在午门斩首时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要为那些和钱容、方氏有同样遭遇的女子讨个公道。
更多的人家可没说。
他们就算知道,按照黛玉与皇后娘娘、长公主等人往日的行事来看,所求肯定不止这些。
可人家没明说,他们就算有猜想,也实在不敢宣之于口,只能躲在屋里生闷气。
毕竟这时候他们可不敢!
这话一出口,难免会被人反问。
“难道你家想贪图女子的嫁妆?”
“还是你家又想让哪个女子为你的仕途铺路?”
这样的骂名,他们可承担不起。也就只能背后蛐蛐了。
可这些都与黛玉无关。
现在她面前可是三张与有荣焉的俏脸。